清俭度日就是王显鸿这小子不小心长歪了。
王承裕平时负责府中的送往迎来,自少起就练就了以时花入茶的好手艺,寻常茶叶过了他手便如造,拿来招待客人既风雅又不费钱。
如今蜡梅将谢,他拿来待客的便是今冬刚焙好的蜡梅茶。
即便文哥儿还是个三岁小子,王承裕仍是亲自烹茶相待。
文哥儿纪尚小,喝不得浓茶,王承裕便只给他添了少许茶叶,随着茶烟袅袅升起,茶中的蜡梅也随之舒展,那一朵朵小小的黄花宛如在杯中次第绽放。
清浅的香也随着飘漾开。
文哥儿觉得这茶可真好看。
拿来送茶的点心也很好看。
比如其中有样泡油糕,瞧着类似于他以前吃过的见风消,不过瞧着是一个个圆泡,大小和形状和后世的泡芙差不多。
这圆溜溜的小圆点心,小朋友也能一口一个
文哥儿拿起一颗往嘴里一塞,把嘴巴轻轻一合,那薄薄脆脆的泡油糕就噼噼啪啪地碎了,甜滋滋的馅汁一涌而出,放肆地犒赏着每一个味蕾。
整个过程甚至不用使牙齿
这可真是太好玩了
王承裕见文哥儿喜欢,顺嘴给他介绍了一下。
这泡油糕是他们老家陕西三原的做法。
那边可是关中地带,手艺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极有唐宋遗风。没个十八的功夫,可做不出这般圆润可爱的外形来,大多被炸成歪瓜裂枣。
一口泡油糕一口茶,好吃不腻
文哥儿愉快地蹭吃蹭喝完,满足得不得了。他动询问“不知王阁老可在家中晚辈登门,应当要去拜见长辈才是。”
王承裕道“父亲已高,不常见客。”他看了眼有坐不住的侄儿,看看乖巧懂的文哥儿,又补了句,“我让人去瞧瞧,若是父亲无,我领你们过去。”
王显鸿听到他叔提到自家祖父,整个人一激灵。
他祖父为人刚正严肃,要不是忙于政务没空管他,他不知得挨多少骂
王显鸿一边在心里祈祷他祖父千万有空,一边磨磨蹭蹭地挪到棋盘边看文哥儿与他叔下棋。
王承裕是得知文哥儿在与杨廷和学棋,才见猎心喜想要与文哥儿手谈一局。
瞅着文哥儿那小小的个头,王显鸿打心里不信他还下围棋。等两边在棋盘杀了酣畅淋漓,他看文哥儿的目光震惊到不行。
他叔的棋技可不差,这小子看起来居然没落下风
早知这小子这么可怕,他那天就不动找茬了。
现在好了,他被李兆先他爹进文章里去了
现在王显鸿走到外面总感觉大伙在盯着他脑袋看,窃窃私语说什么“大好的头颅”。
王显鸿提多郁闷了。
更郁闷的是,他在旁边看棋不太跟得文哥儿和他叔的思路。
这小子真的才三岁吗
在王显鸿越来越怀疑人生的复杂心之中,一局棋下完了,文哥儿到底还是输了一筹。
王承裕风度极佳,不像王老爷子那样赢了就得瑟,文哥儿输了也没太恼。
他没急着收棋,而是拧着小眉头对着棋局试着复了一下盘,想琢磨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
王承裕并不催他。
恰在这时王阁老那边传了话过来,说这儿正好有空,王承裕可以带两个小孩儿过去。
文哥儿本来还在纠结呢,听了这话立刻把刚才输掉的那局棋抛诸脑后。
那可是活的阁老,必须得见一见
三人一同前去王阁老处,只见一个老得和丘濬不相下的老者坐在那儿。他身穿居家便服,衣着瞧着还算随和,身自带一股子不怒而威的威仪。
王显鸿在他面前怂得跟鹌鹑似的。
文哥儿本以为丘濬是最爱黑着一张脸的人,见了这位老人家才发现强中还有强中手,七十出头了,脸居然找不着一丝丝笑纹
文哥儿这么震惊,也是不清楚王恕平时是做啥的。
王恕为礼尚书给朝廷举荐的人才挺多,可他给朝廷踢掉的蛀虫也多。
有次王恕一口列出两千多个官吏名单,表示这人考评不及格,咱要举行末尾淘汰制,直接革除这家伙的功名让他们滚家去
那可是两千多位辛辛苦苦考出头的官吏,牵涉到的恐怕远不止两千多个家庭。
王恕说开除就开除。
当时丘濬在里头挑拣出九十几个,说这人任期没满或者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政绩不突出,应该给他们个机。
王恕强硬得很,当场书和朱佑樘说同不配合我工,这活我不干了。
就是要辞职。
这不是他第一次辞职,每次有人弹劾他或者建议得不到批复他就递一次辞呈。
朱佑樘纪轻,脸皮薄,没法和他爹那样直接批个“那你退休吧”,只能诚挚挽留。
除了常铁面无私地为朝廷清理蛀虫之外,王恕还坚持不懈地劝谏朱佑樘随便给人升职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