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就灯,幽火如烟。
暮明姝在这座大殿中,再一次等到皇帝的召见。而她心中明白,这一次与之前那次责罚,不会一样。
她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连外面的雨都小了,大殿门才打开,撑着伞的内宦堪堪跟随着皇帝进来。
大殿门“轰”地一声重新闭合。
暮明姝向皇帝请安。
内宦一边收伞,一边对公主赔笑“陛下与晏少卿谈了许久公务,让殿下久等了。”
暮明姝不置可否。
皇帝分明有心晾着她,只是要找个面子上挂得住的借口罢了。
皇帝甩袖入座,跟随皇帝的内宦辛苦一些,这殿中没有让宫人们进来,便需要内宦一人将殿中的灯台一一点亮。内宦劳作间,感受到殿中僵冷的对峙气氛,已然剑拔弩张。
皇帝终于幽声“今夜之事,你可有什么好说的”
暮明姝“父皇何必明知故问我与南蛮王子云延两情相悦,群臣百官都看在眼中。父皇又答应了为王子指婚,君无戏言。”
皇帝垂眼笑了笑,笑意不达眼。
他随意翻着案头的折子,慢悠悠问话的语气平和,但熟悉他的内宦点灯间、手指微微发抖。内宦听皇帝道“那么,广宁是一定要和亲去了踩着大魏的名号古往今来,有几个强盛之国,会让真公主和亲就是病弱小国,派的也不过是宗亲公主。”
奏折“啪”一声被扔在桌案上,皇帝冷笑“朕是从南国末期走过来的,便是南国最后一任皇帝病得快死,南蛮在旁虎视眈眈,南国也没有派公主和亲过。你如此妄为,是要朕遭天下人耻笑”
他的发怒带着铿锵战意,森森铁血。这位从战场上走到皇位上的开国君主,声昂气盛,让暮明姝这样平时什么也不怕的人,也后退了两步。
暮明姝顶着他的怒火抬头,拱手时长袖垂膝,站姿一贯的挺拔昂然“儿臣与其他和亲公主不同儿臣是与云延王子两情相悦,满朝堂的臣子都看在眼中,父皇若觉得不够,儿臣也可以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出儿臣与云延王子的情深似海。
“父皇开国,大魏国运蒸蒸日上,南蛮小国有求于我们,此时的和亲,只彰显我大魏风度,大国气度,不会有人认为这是耻辱。”
暮明姝停顿一下,略微委婉“天下百姓如何看待和亲,全看陛下要他们如何看待。这并不是问题。”
皇帝冷眼看她。
他道“你一味和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压太子一头你以为你有了兵马,有了南蛮支持,就能压得过太子有世家支持,世家在朝堂上何止半壁江山你以为,朕会眼看着你动摇太子的根基吗”
他这话已经说得十分直白了,完全没有和暮明姝兜弯子。
不只暮明姝诧异地看皇帝,那背对着他们点灯烛的内宦,已经慌得满头大汗,生怕今日出了这个殿门,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暮明姝语气放缓“父皇,儿臣从没想过要如何压太子,如何与太子争抢什么。儿臣是女子,知道自己的本分是嫁人生子,纵是些许不平不甘,却不敢动摇国之根本。父皇将儿臣想错了。”
她绝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承认什么。
她向来不会扮可怜,可是她此时几乎拼上毕生的演技,作出伤怀模样。她不知自己演得如何,只知道皇帝凝视着她,久久不语。
暮明姝后背出了汗。
她继续维持着脸上的神情她与韦浮私下演练过无数遍的神情。
韦浮说过“殿下不会装可怜,但是在陛下面前,殿下一定要成为一个被四方局势逼迫、无路可走的可怜公主。只要公主唤起陛下对您的疼爱怜惜,您才有路可走。”
暮明姝伸手在自己腿侧毫不犹豫地重重掐一下,脑子里又回忆些过往旧事。她努力让自己抬起来的眼睛里野心被掩藏,流波在转动。
她低声怅然“我跟随父皇南征北战,其他跟随的人封王封爵,只有我什么也没有。我知道父皇的难处,知道父皇虽是天下君主,却也要看世家的脸色,知道父皇和林相结盟,就注定事事不能只向着我。我成了父皇的一个难题,不是因父皇不向着我,而是因世家畏惧我。
“儿臣从不怨父皇,只怨那些世家的桎梏。儿臣和亲并不是为了儿臣自己,而是确实想为父皇打开一个局面。父皇面对世家已经十分艰难,卧榻之畔,岂能容南蛮继续酣睡”
皇帝眼睛变暗。
他不言语,等着暮明姝继续说下去。
暮明姝果然说了下去“儿臣愿去南蛮和亲,也不是只为了和亲。南蛮小国,儿臣确实从未看得上。只是南蛮位于西域,正值崛起关键之际,他们在我们开国后不打仗,求和平,一直让儿臣心里不安。
“当年如果不是南蛮进攻,南国不会灭得那么快。儿臣一贯疑心南蛮和我朝中君臣有什么协议”
皇帝“荒唐连你也认为是朕与南蛮里应外合,一起亡了南国”
暮明姝“儿臣一直跟在父皇身畔,自然知道父皇英雄伟岸,绝不屑于如此卖国但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