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监视者人多眼杂,病重的晏倾无法和风若交代太多,只说“她很聪明,你听她的就是。”
于是风若问徐清圆他们怎么出城,又去哪里。
徐清圆说了。
风若并没有想到,他们才出城,林斯年就追上了他们。徐清圆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风若劝走,自己一个人坐在马车上,等着气急败坏的林斯年。
气急败坏的林斯年掀开马车毡帘,看到的是抱着小玉匣的、不悲不喜的徐清圆。
她望着他,灵魂如同已经被抽空,神魂似乎已经飞远。
他气愤不已,质问她被谁救走的,又来抢她的小玉匣。她唯独护着自己的玉匣不肯松手,绝不肯交给任何人。
“吾有至爱,倾之嫁之。”
这样美好的心,一生只有一次,绝不再许。
在晏倾逝世的同一天,马车中被林斯年压在身下发疯的徐清圆仰着头看这荒谬的一切。她从这时就存了死志,从这时就决定结束一切了。
她谁也不想去找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她的“晏公子”不在了,父母弃了她,她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死前,她要林斯年陪葬,要林斯年得到又失去,要林斯年永远得不到她。
重新被关回后宅的徐清圆,果然引来了些麻烦。朝廷来人,要查她父亲的案子,要她入牢。林斯年这样的纨绔子弟,根本不是朝廷大员的对手。
何况林相觉得徐清圆不祥,想将徐清圆送走。
徐清圆便在这时怀孕了,借助怀孕,她免去了牢狱之灾。
林斯年欢天喜地地如同一个孩子,他跪在她面前抚摸她小腹,畅想他会拥有的美好未来,他不知道连孩子都是她算计来的。
先前过夜,她一定要弄干净他留在她体内的东西。她厌恶他的一切,恶心他的一切。她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可她从未遗忘最开始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她永远不原谅强迫她的人。
何况她心中藏着这世间最美好的郎君。
徐清圆在最后,用一场大火结束了一切。
龙成七年的春日,是她以为她初遇晏倾的日子她自以为龙成五年春日,她入京那一日掀开车帘看到的郎君,便是他们的第一面。
夜火如流星,她抱着小玉匣走在高高的屋脊上。
衣如雪,人如仙,她这么美,置身于她一生的噩梦中。
她烧起了自己生平最怕的火,她愿意走入自己少时的噩梦中,可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一个人闯入火海中来救她了。
人这一生,也许本就会死在自己最恐怖的梦中吧。
她以为那场大火,只有恶,没有善;人间只有苦,没有甜。她只记得火舌喧天,不记得火后的那个少年郎。
龙成七年的春日,徐清圆抱着小玉匣跳入火中
“晏郎君,我来殉你。”
吾有至爱,倾之嫁之。
其实也不求什么。
只恨这时光一直向前,漫无目的,永不重来。
林斯年剧烈喘着气,从梦魇中醒来。
他一身汗湿,坐在龙成六年的春夜中,抚着心脏,痛得全身颤抖。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死前,见了他最后一面。
可是为什么会那样
梦中的徐清圆和晏倾有整整一年半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没有传过讯。
他们毫无感情啊
而梦中的那个林斯年,日日夜夜陪伴着徐清圆,却始终捂不热徐清圆的心吗
这是怎样决然的女郎,又是怎样心狠的女郎。
林斯年靠墙闭眼,捂着脸,低低笑出声,觉得自己何其可悲。
不过,他做这样的梦,是否说明,徐清圆和晏倾,会回来长安了
他该如何是好
龙成六年的二月二,徐清圆正随晏倾,在押送犯人进京的路上。
蜀州之案已报于中枢,引起哗然众怒。而晏倾他们要将蜀州涉事官员押入长安,此路自要小心行事。
二月二这日,徐清圆起得比平日都要早很多。
无他。
今日是她生辰,只有她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