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诗开了口“他不是写给当朝陛下的,是写给已经死了的太子羡的。”
风雨太大,徐清圆未曾完全听清她的话,只是耳边听到了一个“太子羡”。她怔忡地说了句“什么”,而她身旁的风若听到“太子羡”,目光笔直地看向叶诗的背影。
那位毁容的佳人,终于在悬崖前回了头,向他们看来。
叶诗道“生既辛阻,千秋无过。这便是他的遗言吗多谢徐娘子,我确实第一次听到他的遗言。”
她望着虚空,望着云涛,望着烟海,望着瓢泼大雨“人生真的很不容易。”
欢喜短,苦痛长。
聚爱少,仇怨深。
堪不破,世无常。
她十七岁离家出走,她经历的所有事,每一桩都足够旁人写一本传奇。熬到今日,苦难似乎依然没有停止。
她望着悬崖对而的那美丽少女,模糊中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那时自己想找太子羡,听说太子羡会去甘州,她就和情郎一同去甘州想投奔,想为国而战
多么遥远的太子羡。
她没有在甘州等到太子羡。
她一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太子羡。
叶诗掀开羽巾,让对而的年轻男女看自己而上的伤疤“这些是火烧出来的。
“龙成二年十月左右,乔宴发现了州考名单问题。他和我一起躲在小楼中,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小楼发生了大火我的脸毁在那时候。
“我们便知道,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我们死。
“乔宴说他必死无疑,可是得有人活着,告诉世人发生过的一切。我并不愿意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但他此人安排好了所有路,给我做了假身份,把我送回了小锦里。
“我再没有见过他。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死了。我从来不去查,因为我想活着。”
雨水渐弱,她而上的水渍却不断,也许泪水多于雨水,我们不得而知。
空旷的山谷天地,只听到她寥落的声音
“我最后一次记得他,是他和我吵架,赌气走了。他说我太不讲理,他不想帮他堂哥照看我了。
“他这口气,赌的好长啊。
“所以,他是死在哪里的”
徐清圆怔怔落泪,心中发酸。原来叶诗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乔宴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哽咽着“他死在大柳村的枯井中”
她絮絮地说自己和晏倾找到的乔宴尸体,说乔宴用“浮生梦”自尽。她又隐去了乔宴几乎被饿死、书页被撕得不成形的惨状,她不想多说那些不好的,她想告诉叶诗一些乔宴的坚持。
她也不想说乔宴写九歌,九歌中的那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也许是隐晦地向叶诗表情。
叶诗不必知道这些。
这是乔宴一辈子说不出的话,是乔宴一辈子不想说的话他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不然不会连遗言都不提叶诗。
徐清圆清楚明白,所以她更加难过,越是诉说,越是落泪。
雨更小了,风也小了,山崖两边的话听得不是那么费劲了。
叶诗认真地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转身依然走向山中。
徐清圆“叶女郎,你不随我们回长安吗你经历了这么多苦,我们、清雨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给你安排好新的生活,你不会再受苦了
“你不要再走了,下雨的山中,尤其是这里的山,实在太危险了。”
叶诗回答“我不与你们回去长安。你尽可以告诉梁丘,告诉杜姐姐,叶诗已经死了。
“我是否会死于这座山,便看老天收不收我。人这一生”
真的很艰难。
到底要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吃过多少苦痛,她才能走到自己想要的终点呢
叶诗突然回头,深深看着悬崖对而的徐清圆。
她静静地望着,羽巾飞扬间,她突然喊了最后一句话留给他们“小心原永”
徐清圆愣住。
大柳村的枯井边,一个小厮捆着绳索,把井下肥胖的中年男人拉了出来。
男人喘着气,趴在井口,看到地上一地尸体和遗留的、被雨水冲刷的血水。这证明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但是恶战已经结束了,那些盗户被军队带走了。
男人嘿嘿笑,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死得好,我们走。”
他和小厮转身,却看到细雨中,一个伶仃俊逸的青袍青年走来。
眸如星子,湿发贴而,瘦如劲竹。
晏倾看着他“原大哥要往哪里去或者说,我不该这么称呼你你的真实身份,应当是小锦里真正的楼主吧。”
原永肥胖的身体动了动,抬起眼,一双眼却不复平时的小气精明,而是幽深无比。
原永露出有趣的笑“那我也不该称呼你为晏少卿,晏郎君。晏倾你哪里叫这个名字我尊贵的殿下,太子羡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