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衣袂在幽暗中向上飞扬散开,发间的簪子被冲力脱落,她仰望着上方的青年,眼中一滴泪掉落。
而晏倾忽然觉得手上力道一空,他分明没有向下看,他此时已经处于幻境重重压倒现实的地步。那幻象逼迫到极致,他咬牙忍耐到极致,一重重冷汗让他脱水失力,他的视线竟然重新开始清明。
折磨他的幻象输给了他的意志力。
晏倾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那吊下来的绳索,再一次向下跌落,试图抓住徐清圆。
“咚”
这一次,他没有追到她,两人却一起跌在了井底。
落地的第一时间,晏倾听到旁边女孩儿痛苦的吟声,他艰难爬起来,扑向她。他扣住她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漆黑中,什么也看不清。
他握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前方。
井外那些农人找来了石头,开始向井下砸来。
而晏倾扣着徐清圆的肩,拽着她一起躲在井下边缘,石头骨碌碌在他们身边炸开。
晏倾闷哼了一声。
徐清圆蓦地睁大眼瞳。
他低声“我没事。”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压抑,透着一种冷酷和强忍。
在这片谁也看不见谁的黑暗中,他言简意赅“叫。”
石头轰轰然在他们身边裂开,天崩地裂不过如此。晏倾又闷闷哼了两声,徐清圆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方的人死了,上面的人才不会接着砸石头。
他们要伪装自己被石头砸死。
于是,徐清圆听着石头的落地声,也跟着呼叫了几声。
这几声是假装的,还是真的痛,她自己也难说清。因为跌下来后,脚腕酸痛,后背疼。手臂疼,她全身都疼可她一动不敢动,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跟着石头声音呼叫。
她感觉到晏倾扶住她肩膀的手用力了些。
昏昏中,慢慢适应黑暗,二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晏倾看着她不断掉眼泪、雪白的、沾了土的脸,她泪眼濛濛中,也看着他清隽的、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很担心他,正如他担心她一样。
在这片压抑的沉静中,两人各自哼了几声,而晏倾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头顶井外声音模糊遥远“是不是死了”
“这么多石头,怎么也死了。我听到几声后就没音儿了,八成被砸死了。”
“可惜了,那小美人儿多勾人”
那些声音远去,这方圆之地寂静万分,只剩下晏倾和徐清圆二人。
恶人们离开了,天地空茫中,一轮弯月悬挂井外,给井中稍微带来了一点儿光。
晏倾扶着徐清圆的肩,始终没有松开。他一直看着她,星光沉水,冰雪初融。
他看着这个女郎跟着自己如此受苦,他气她中途几次不听他的话,又是想回来救他,又是在井中松开他的手。明明知道他生着病,知道他握不住她,她竟然主动松开。
分明才智过人,冰雪聪明,分明比其他的女郎儿郎都要聪慧,分明胆小,分明又怕火又怕人,分明是一个柔弱孤苦、被人四处欺凌的小小闺秀。
他看着她这一路走来,看着她如何在自己的命运中挣扎。
秀美的、伶俐的、一步步走向他的小小露珠儿。
他见过十三岁的那个不想死、在火海里求救的小女孩儿,他也见过长安初春,隔着马车窗帷看过来一眼的徐娘子,他还认识那个在驿站前被林斯年逼得掉了一只鞋子、也坚决要逃跑的徐清圆。
这样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在方才,放开他的手
她知不知道那样会死
她心里不害怕吗
晏倾心中惊痛万分,骇然万分。如同一只巨手攥住心脏猛捏,他痛得冷汗袭身,遍体冰凉又灼热。他这么的惶惑,又这么的生气
从天历二十二年到如今的龙成五年,他第一次如此生气。
黑暗中,晏倾慢慢开口“徐清圆。”
徐清圆心中慌乱,不知他的意思。他面容冷肃,神色复杂,他用前所未有的奇怪眼神看她,那目光如冰又如火,像要推开她又像要拥抱她,像要烫伤她又像要温暖她。
他放于她肩头的手也在发抖。
她期待他说些什么,可她又怕他说些什么。
徐清圆眼中泪水眨落,她看晏倾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迟迟说不出下一句话,心中不禁有些尴尬,也有些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手向身后的井壁摸去,嘀咕“方才掉下来的时候,感觉这里软软的。”
她“啊”一声惊呼,因她竟这么倒霉,这么随手一摸,身后那井壁竟然轰然塌了,露出一个洞。徐清圆本靠着井壁而坐,井壁坍塌的时候,她重力不稳,上半身向后摔去。
晏倾瞬间收力,抓着她肩膀的手力道加大,他将她向相反的方向拉扯,将她抱入了自己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