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中似乎连那挺直的背脊也僵了僵,脸色虽一如既往的平静,李绥却分明从中看出了几分异样,而与此同时,赵翌身旁那位年轻将军,还有那长随似乎也并不知晓,此刻皆分外好奇,翘首以盼地盯着他。
察觉赵翌忽然沉默下来,似乎想换过这个话头,李绥却是觉得不对,哪里肯答应,此刻已是好整以暇地支着下颌,虽然未说话,却分明是在等着。
赵翌见此故作平静地瞥了一眼身旁俩巴巴儿看着他的人道“这会子夜色已深,郡主二人多有不便,你们先将我们的车马唤来,送郡主一程。”
眼见赵翌想要支开自己,那长随哪里愿意,此刻在他面前竟也丝毫不惧,只是佯装低着头觑觑弄弄道“人家郡主都爽快答了,大王怎地跟小新妇见公婆般,遮遮掩掩的。”
见此赵翌冷眼一瞪,奈何此刻在他面前却是无半点震慑力,反教李绥轻笑出声。
就趁此时,一个压低的声音以迅疾的速度回了一句什么,李绥闻言诧异,看着一脸平静的赵翌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而几乎是同时,赵翌身旁的长随忽然克制不住地噗嗤笑出声,仿佛笑的肚子都疼了般,紧紧攥住道“美人大王,原来您是赵赵美人”
听到这一声震天高呼,李绥看到赵翌一向绷着的俊脸此刻分明僵硬极了,忽而白,忽而红,眸中仿佛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是忍住了。
而那清秀小将虽极力也在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只能算努力地握拳捂嘴,侧过身笑的却连双肩都颤抖起来。
他们如何会想到,在西域震慑各国,叱诧疆场的大王竟还有这般铁汉“柔情”的一面。
此刻赵翌看着他二人不怀好意的笑,几乎可以预见他这个“美名”只怕不久便会传遍西域驻军之中。
因而赵翌眸光一乜,看得那二人一个激灵,他们无需想也能猜测到,待此番回了西域,只怕少不得要为此吃点苦头了。
也就在此时,在这温柔的月光下,对面少女眉眼弯弯,那一抹肆意明艳的笑却是明朗、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赵翌的眼里,心里。
一时,倒忘了身旁那不合时宜的两个人。
这样的一双眸子,或许本就应该配上这样的笑。
待到那长随和年轻将军先行去牵马时,李绥与赵翌并肩而行,玉奴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着。
“御陵王的小字,想必也有些渊源罢。”
静默中,少女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赵翌侧首看了眼身旁的李绥,随即收回目光道“从前随侯将军行军途中,曾在一偏僻道观里借宿了一夜,那儿的仙长同侯将军清谈时观我面相,无意间向侯将军说。”
见身旁人语中顿了顿,李绥微微抬眸,便见没在阴影中的赵翌缓缓开口道“说我面相不凡,却命带杀气,虽好却又不好。”
听到赵翌如此说,李绥并没有太多意外。
眼前的赵翌,十二入伍,十六岁崭露头角得曾经的吏部尚书,右卫大将军侯靖的青眼,将其收入麾下南征北战,待到二十岁时赵翌便已建立不世之功,受到杨崇渊的器重,如今不过二十二的年纪,已然坐镇一方,得以封王,如此功业,的确是不凡。
若说旁人盼的是一朝飞上枝头得以飞黄腾达,赵翌却算得上是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所以破解之法,便是以女为名”
听到李绥提问,赵翌默然颔首道“如此或可一镇。”
“观王爷如今的宏图大业,那位仙长的确慧眼如炬,非空口胡诌。”
见李绥如此说,赵翌侧首看向她。
“郡主这般,便算是夸赞于我了”
看着赵翌漆黑的眸子,李绥默然点了点头。
前世里她与赵翌的布局其实并无二致,那时她在朝中一心剪除世族庞大的势力,培养寒门新臣,赵翌在西域着力于从寒族士兵中提拔得力主将,以雷霆手段将那些坐承祖荫,妄图在军中混下军功的纨绔子弟逼回了长安,只得享父辈的虚爵。
若他二人那时不曾相疑,或许会是不错的合作。
然而李绥知道,这些不过是空谈罢了。
因为即便她与赵翌非绝对的对立面,在前世也作不了盟友,这一切只因为她坐在杨家王朝的凤座上,她的身份与地位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赵翌作为当朝掌军重臣,便如卧榻鼾睡的一头猛虎,一个不慎,便能叫她满盘倾覆。
所以这一世的李绥觉得,与其与赵翌为敌,不如为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