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孩子们后,织田作到楼下帮忙。
他对餐馆老板深怀感激之情。
餐馆二楼原本是员工宿舍,在上一位勤工俭学的雇员离开后,老板就将宿舍便宜租给了织田作之助,平日里,他也会负责孩子们的三餐。所以,织田作之助只要腾出空闲,他就会自发帮老板做点琐事。
他厨艺普通,但刀工精湛。
在嘈嘈切切的剁土豆声里,老板犹豫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真切“织田君,暮霜那孩子”
织田作之助不由凝神细听。
人不该背后议论他人,但作为横滨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餐馆老板也有独特的生存智慧,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织田作之助“虽说,那几个孩子都是你从龙头战争里捡回来的孩子,暮霜明显和幸介他们不一样,幸介顶多只是顽皮了点,但暮霜她”
“她怎么了”
织田作之助停下了切菜的手。
“你不觉得暮霜和太宰君很像吗”
老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织田作之助做出他想象中的反应,但对方沉默不语,很快,老板就意识到这番话可能有歧义“我不是指绷带啦,你在港口afia党上班,应该比我更清楚吧。那个孩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嗯。”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这个事实毋庸置疑,没有反驳的必要。
甚至,由于杀手曾经的过往,和长期使用异能力天衣无缝预知危机的习惯,让织田作之助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在初次见面时,他就能感觉到某种奇异又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脆弱,又渺小。
纷争,而不祥。
这说起来很玄妙,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仿佛被命运选中般各种各样的纷争和杀戮都会在他们身边发生,将周围人尽数卷入。纵然是普通人,也能看见这种人身上躁动的阴郁和黑暗,这些不安分子,迟早有一天都会如炮火、如烟花、如流星般炸开。
老板的提醒完全出自好心“你问过她的姓氏了吗就算父母去世了,总该有现存于世的亲人吧她年龄也不小了,换我在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力更生了。我劝你,早点送走更好。”
“她说,她没有地方可去了。”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八十八天的龙头战争,制造了太多无家可归的迷途之人。
半晌,老板也叹了口气。
织田作之助将切好的洋葱泡进水里,也许是洋葱太冲鼻,空气中弥漫着让口鼻酸涩的味道。自来水哗啦啦地流淌,织田作之助轻轻地说“暮霜当然和幸介他们不一样。”
在战争中失去双亲固然悲痛,但在此之前,他们显然是被珍重地爱过的,这份珍贵的爱即便被迫失去,也会陪伴着他们,直到永恒。
但暮霜不一样
“如果,暮霜给了你不太好的感觉,那不是她的错,是曾经残酷对待她的那些人渣的过错。试着对她更宽容一点吧,她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可是”
“她已经很努力,也做的很好了,远超我的预期。”织田作之助慢慢地说,刚开始,他的声音还有点轻飘飘,仿佛能被哗啦啦的水声压过去。但到了最后这一句话时,吐字发音坚韧如磐石,显现出说话者对这番话的坚信不疑。
“真的。”
织田作之助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以人品和交情为暮霜做担保。他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有几分驽钝,但这不代表他蠢,相反,织田作之助对人心要比常人更敏感。
敏感,就能感受到更多细微的事物。
回想起捡到暮霜时的那一刻,素来手稳的织田作之助仍然颤抖了一下,他现在仍抱着相同的想法
那是人类能犯下的暴行吗
仿佛穷尽人类想象的残酷暴行全部被施加于一位瘦弱的少女身上,鲜血淋漓,他仿佛正站立在地狱之前。
该怎样描述那种恶呢
那既不是出自愤怒,也非恶意的折磨,纯然只是某种将自身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而将人类的苦难视为趣味故事的存在,试着对“某种可能性”的探索而已。无所谓道德,也无所谓不道德,而在这种超出了人性限制后呈现出了一种纯然的恶。
而眼前的少女就是这种恶的具现化。
纯然的,恶。
织田作之助为之战栗。
而即便是被这样残酷的对待了,少女也没有放弃求救,织田作之助才能循着那微弱的声音找到对方,他脱下外套,将对方抱起来,她很轻,轻到让织田作之助以为他抱起了一副枯骨。
太惨了
曾经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折磨,纵然活下来,纵然身体上的疤痕全部愈合,但记忆不可湮灭,拥有着这样回忆的少女会永远带着这样的“伤疤”活下去。
有些人曾被世界温柔以待。
也有人的回忆里全是痛苦和血腥。
那么
她会憎恨世界吗
她会厌恶自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