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波气息掀扫起了一地沙沙惊砾,却在临近那闭目靠柳,似冥寐着的中年人方圆百丈之地后,无声停歇下来。
屏风屏风
生人不入,风声不近,老烛不熄。
被唤作华长灯的假寐男人眼皮一颤,缓缓睁开了眸。
在这昏沉之地中,似乎亮剑出尘。
古桌残烛无风自动,恰恰摇曳,嗤嗤声响中,滋出了新一滴烛蜡,这才勉强撑住了烛影不让消弭。
“桂折圣山又要断了么,这次,谁来寻我”
华长灯背靠着断柳,眼神一含,含住了目中的惊人剑意。
他手撑着地面,脚往前一推,便靠着背后断柳支住身子,算是勉强坐直了些许。
“嗒、嗒、嗒。”
脚步声越来越近。
拐角处走出来一个白袍男子,手托司南,上篆卦象重重,天道气机随其牵引。
每一步踏出,都仿若是在丈量着这一方世界。
每一步踏出,司南之上,灵勺轻晃,都能在卦盘上留下一道轻细的道痕。
镌刻、纪录。
每一步,他都在成长。
老烛摇曳,映照出来人的面部轮廓。
这是个长相极为端正的男子,天庭似承泰宇,饱满而方泽,眉眼若蕴星河,深渐而洞微。
鼻庭高挺,棱角分明。
顾盼之间,若圣人垂目,饱含哀怜世人之态。
“道穹苍”
倚靠断柳若垂暮人一般的华长灯,声音终于多了丝讶意,“你来作甚”
“嗒。”
道穹苍至面前人百丈开外,精准止步。
他目光首先扫向了名剑狩鬼,再一丈量蜡烛残余的长度,一笑“还站不起来”
“为何要站起来”华长灯重归闭目,连多看面前人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半圣之躯,怎可比老树残哀”道穹苍摇头。
“剑可斩道道圣之于剑圣,只有止步留言的份,无有相身恭迎之尊。”华长灯声音都低下去,仿若要睡着了。
“可道,俯瞰天地;而剑,却破不了天。”
“嗤,愚昧。”
“纵虽破天,天外有天。”
“呵,无知。”
“苟余剑者,徒一老灯长伴,一断柳相偎,虽欲立而力不待,虽欲醒而气不支,苦哉”道穹苍目中含笑“苦哉苦哉”
华长灯似乎睡着了。
气息变得匀称,呼噜声都快要出来了。
“苟执道者”
道穹苍突然爆喝,连烛火都晃颤了三分,差点没被惊灭。
华长灯身子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有病啊”
道穹苍这才又含笑抚须,一手悬起了手上司南,和声道“苟执道者,上掌天命三千则,下承万界太平声,一人而世,香火顶礼,蟒雀加身,贵言金龙,幸甚”
他满眼陶醉的点点头。
“甚幸,甚幸呐”
“有病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就为了咬文嚼字说上这么两句,再吓我一跳”华长灯翻了个身,挪到了树的另一侧去。
“你不觉得很优美么我最近迷上了诗词文字,这些文字中,有着大道玄机,很适合我。”
道穹苍脚步一引,突然在半空止住“我,进来聊”
“不进。”
华长灯嫌弃的一摆手,“破玩意跟谁学的又是你那道祖你要真嫌活着无趣,就把你那破司南往头上一磕,道祖可以给你讲一辈子的道。”
“不不不”
道穹苍摆着手,止步于百丈开外,终究没有踏入。
华长灯说不能进,他也就不进了。
“这些话,可不是道祖教我的。”
“呵,那又是哪个狗屁玩意给你拍马屁拍得上头,连浑身的味儿都变了”
“你知道的”
道穹苍含笑注视着他,声音顿了一下,再高声吟道“一剑东来一剑仙,醉饮黄泉走青天,不作红尘俗世客,怎奈桂折尽诚虔”
嚯
烛火豁然熄灭。
风声惊起。
华长灯那如鬼一般披肩散发的身影突然临面,手中狩鬼横在道穹苍仰面而曝的脖颈之间,满眼尽是疯意。
低沉声线中,充斥有十方杀机。
“你,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