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光变亮,衡香的早市也渐渐热闹。
昨夜围绕着宁安楼所发生的事必然成为热门,上课的学子赶去学府时路过早市,皆忍不住要停步侧耳。
在东平学府未南迁时,衡香原有三大学堂,六大私塾。
其中一座学堂以寒门子弟为多,就在早市附近,叫廉风书院。
老院长姓杨,年岁已大,但好强身健体,早起时总要在书院后的池畔打几套拳法。
经年累月,跟随老院长一起练身手的人越来越多,不管严寒酷暑,每日都有二十来个。
练完几套拳法离开,老院长硬朗身板只着一袭白色薄衫,边擦汗边朝书院慢悠悠地回去。
旁人都在说昨晚的事,老院长只随意听着,不表意见。
快入书院时,一个小童清脆的声音响起“杨院长。”
老院长等人朝路旁的男童看去,小男童一双眼睛乌闪闪的,一看便是胆大淘气的性子。
“杨院长,”小男童手里拿着封信,“仇都尉让我给您的”
“仇都尉”老院长身旁的人一愣,都朝老院长看去。
老院长不喜与这些人打交道,但不得不打。
不明所以地将信接来,老院长双手负后,准备进去,听得男童又道“老院长,您现在看”
老院长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男童。
男童有点怕,但到底胆子大,又道“哎呀,您现在看嘛”
“看看看”老院长嘟囔,“我看就看。”
这时想起才觉得奇怪,怎么仇都尉会让一个小男童来送信。
撕开信封,老院长展开信来,入目便道“这字俊啊”
旁人想看看如何俊法,但不好凑来,却见老院长眉梢高高扬起,信一收,立即看向男童“她在哪”
“来”男童说道,“我带您去”
“你们先回去主持早课”老院长看向身后诸人,“我一刻钟后回来”
拉着男童没走几步,老院长又回头道“可能半个时辰,也不是,可能一个时辰”
语无伦次着,老院长拉着男童迈腿奔了起来,一溜烟没了影。
早市附近热闹,不过还早,最大的茶馆生意还没起来,进去时颇为清冷。
男童将老院长送到这儿人便走了,门内久候的掌柜手中拿着件厚衣袍“杨院长,来来来可别冻着了您”
老院长接来,外袍极厚,他练完身手有一阵子了,热意正褪去,单薄衣衫的确难以御寒。
待老院长套上外袍,掌柜的将他领去二楼包厢。
包厢里暖意正盛,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中燃着货质中上品的沉香,身姿仪表相当端秀的少女坐于杉木赤漆茶几前,正在写信。
将老院长送来,掌柜的没有多留,客套问候数声,合门离开。
夏昭衣起身,莞尔笑道“院长,请。”
老院长凝眉走去,少女身前一片正在晾晒的信纸,还有不少已入信封,叠在一旁。
老院长的目光从信纸上望向少女“你是阿梨姑娘是你给我写得信”
小贩们在外头叫卖茶水点心的声音不时传来,屋内大雅,屋外大俗,二者相衬却相宜,不觉冲突。
冲突的是,少女太过年轻稚嫩的面庞和她在世盛扬沸腾的名声。
“我是阿梨,”夏昭衣说道,“院长,信上提议的赴世论学,你看如何。”
老院长捏着信,顿了顿,在她对面坐下。
目光不好去看那些晾晒得信纸,但满桌都是,眼睛无处落脚。
“阿梨姑娘,”老院长语声几分沉重,“东平学府便就在衡香,为何你找上我廉风书院呢。”
“衡香除却东平学府,还有不少学院,院长怎不问我为何选择他们呢”夏昭衣说道。
“为何”老院长问道。
“因为廉风书院寒门子弟多,选择廉风书院举办论学,便也是多给这些学子们一个机会。”
老院长点头,他也想为学院里面的寒门子弟争取这一个机会。
“不过乱世论学,不知能否办成,”老院长皱眉,“没有多少人愿意于乱世中奔波吧。”
“所以,我才取名赴世,”夏昭衣语声不疾不徐,“院长,在我粗见,不管盛世或乱世,世上一直有大量的怀才不遇者,缺少机会者,甚至,有人怀才而不自知,他们皆需要这场论学以自我证明。院长是个惜才之人,想必也不舍不忍,见良玉蔽尘,抱憾于乱世一隅,不见天日吧。”
“嗯但倘若这赴世论学所出之名扬者,为枭雄所用,弃明投暗,助纣为虐,如何是好”
“院长,”夏昭衣一笑,“谁是枭雄,谁是英雄,谁是明,谁是暗,得百年后的史书上才知。”
“成王败寇,”老院长点头,又道,“不过,我前些时日听闻一些说是阿梨姑娘和大平王之间阿梨姑娘,你便不怕”
“良禽择木而栖,且这木,未必愿搭良禽,尤其是出自衡香之良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