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岭群山广袤,峰岭绵延,数十座村庄坐落山脚,越往山中越无人烟,内山山道崎岖,溪道纵横,到了傍晚,夏昭衣雇来的牛车无路可驶,停在了秋宁坡。
山脚露宿一夜,隔日开始真正的上山之路,待又过去一个黄昏和一个黎明,第三日辰时,他们迈上了离岭揽星峰。
秀岩美池,溪水婵娟,穿过良田阡陌,一座雅致大院立于艳阳中。
院外数棵千岁古树,百花繁簇,成群的鸡鸭奔来跑去,绕过一片大空地,空地上晒满书籍。
支离一本一本铺开,边翻边看几眼,这时有所感的,抬头朝身后望去,一眼瞧见阳光下立着的少女和大汉,支离大喜“啊”
鸡鸭一下子吓跑。
“师姐”支离开心奔来,“师姐你回来啦”
戴豫闻声赶出,大喜“阿梨”
屋内,老者正在写字,笔端稍稍停顿,肃容变得些许温和,回来了。
支长乐累得只想睡觉,戴豫却硬将他拽去杀鸡宰鸭。
支离兴冲冲陪夏昭衣去见老者,老者已搁了笔,正捏着粗布将小炉上的茶壶提起,缓缓冲泡两杯上好的定陶白芽。
茶香四溢,清幽缥缈,夏昭衣在软席上坐下,笑道“师父可想我。”
老者走来将茶盏放在她跟前,淡声说道“你失约了。”
“虽迟了半月,可也来得及。”
老者坐回原处,端起茶盏吹了吹其上热气“去救沈知彦了”
“嗯。”
“与他数年未见,可有生疏”
“反倒更亲,”夏昭衣一笑,“我好友不多,见到沈郎君甚是开心。”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眼眸闪亮亮的小徒弟。
“支离,你有何话要说”老者说道。
“有的有的,”支离挨着夏昭衣近一些,“小师姐,沈郎君可长高了,更俊了还是长残了,他有提到我没,我的信他看了吗看了可有说什么有没有说这些年为何不找我们”
老者沉默了下,说道“支离,你出去。”
支离委屈看了师父一眼,爬起身来,不忘又在夏昭衣身旁小声说道“师姐,我就在外等你”
夏昭衣看着被合上的书房门,回头看向老者,笑道“支离好友亦不多,师父莫怪他如此。”
老者饮了口茶,淡淡道“七年前,你为你二哥千里行走,去了北境,不曾再回来,而如今。”
老者没说完。
夏昭衣微垂下头,端起案上茶盏。
“这数年有何收获”老者转了话题。
夏昭衣没回答,她很慢很慢的喝着盏中的茶,热气氤氲,忽觉光阴岁月半真半假。
放下茶盏后,她平静望向老者“师父,功亏一篑。”
“何解”
“师父之意,是想令我修身养性,化解胸中戾气,我知晓我当年杀戾颇重,万恨缠心,如今已过这些年,我以为我已平静宁和,可回程路上望见江中腐烂浮尸,师父李据,该死。”
老者面淡无波,淡淡道“若无遍野的尸体,怎配叫乱尸,你该当习惯。”
“苍生难,”夏昭衣取出当年临行前老者所递三字,垂眸望着,“历朝历代,未曾见过如此荒诞的帝王。从来王朝将末,皆是各路诸侯举兵,奋力保全帝王,哪怕胸藏二心,也需得师出有名。为何挟天子可令诸侯,因为要做表面功夫,哪怕诸侯不拿所谓天子再当天子,也得求民心,求名声。可是李据,兵强而退,弃了天下和社稷,却是省了诸侯军阀再乔装伪饰,他们连借口不用,肆意聚众以侵天下。苍生为肉,群狼共分之,苍生,难矣。”
“那么,你将何去,”老者说道,“北上,东去,亦或是南下”
夏昭衣拢眉,目光仍望着苍生难三字。
北上,去找二哥,但夏昭衣明白,老者是在问她要不要对付陶岚。
东去,是寻李据,河京在至东,东边占据整个大乾三分之一的版图,至今仍是姓李。
南下,便是逐鹿中原,那是割据的四方军阀,遍布狼烟的烘炉。
她从未有逐鹿天下的心思,师父却将南下当作了选项。
“我徒。”老者忽又说道。
夏昭衣抬眸“师父。”
“其实你心中明白,苍生难,真的难于乱世吗”
夏昭衣摇头“不论乱或不乱,苍生皆难,但乱世会更难。”
“所谓苍生,皆是权势富贵者的燃料,”老者淡淡道,“不论乱或不乱,他们的一辈子,烧成一把灰。”
夏昭衣放下折旧的三字,认真说道“师父当初要我所思所想的,我每每觉得有答案了,心中困惑却又越发的深,不过,却也越发的大胆。”
“说来听听。”
“仅是说说的话,说不完的,我已写了下来,支离应该已带回。”
老者点头“那待稍后,便去取来与我一看。”
“嗯。”
“如此,北上,东去,南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