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看回这女童,呼吸有些喘。
身后白蜡晃悠,昏暗光晕在宽阔大堂里斑驳落着。
女童一身暗衣坐在门槛上,清清瘦瘦的一小团。
路千海很低的说道“你这邪童,以为我会被吓到么”
“还要口口声声邪童,真是贼喊捉贼,”夏昭衣说道,起身回头望来,“你这邪人。”
“你到底为何带我来这要杀便杀,你给我一个痛快。”
“带你来这,是来看看神佛的,”夏昭衣抬起头看着大堂正上方,说道,“似你们这等祸乱天下之辈,需要寻个地方好好静心。”
“我祸乱天下”路千海笑了,“邪童,咱们两个人究竟谁更祸乱天下”
“你的伏罪书可在我这呢,”夏昭衣望向他,“你连罪都伏了,怎么又不认了”
“又是伏罪书,即便我认了又能如何”路千海坐在地上嗤笑,“一个小童,目光短浅,你恨定国公府被抄家灭门,可你知道你若宣扬出去,到时候灭的就是整个天下了,区区一个定国公府,你拿他同天下相提你说,你是不是祸乱天下”
夏昭衣定定看着他“路大人,你的说辞可一点都没变。”
“有些事情便是如此,就算是错,错了又如何,需要用更大的错去弥补这个小错吗非得拉着天下人给定国公府陪葬你才肯罢手”
夏昭衣敛眸,目光冷了下来,背对着天地寒风,她的肤色白皙似玉,容色沉寂如霜。
路千海回望着她,眼神没有躲闪,威严凛然。
“你知道你有多荒唐吗,”夏昭衣开口说道,“当我指出你是邪的,你称自己不是,当我指出你邪在何处,你又振振有词陈述自己邪的有理,并以所谓的大义遮掩自己的邪佞。从头至尾,什么言语对你有利,你便迅速用它来武装自己,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罪大恶极。”
“不,我承认,我的确罪大恶极,那你杀了我吧。”路千海说道。
“我当初说过一句话,”夏昭衣说道,“我说刀子没有架在你的脖子上,所以你不怕,实际上,刀子非但没有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是握着那柄刀子的人,路千海,你踩着我定国公府的衰亡往上爬,吸着我定国公府的血来成就你自己的仕途,你的眼睛里面所看到的怎么可能会是天下兴荣和百姓疾苦,你不过是拿这些让自己冠冕堂皇有个理由,而一旦有需要,你也会转瞬弃这些于不顾。”
路千海看着她的目光变的阴狠,握紧拳头,但是双手间连着绳索,虽不紧,行动却受限严重。
“你怎么可能会承认你罪大恶极,你一直都觉得你是对的,你觉得你在为国为民,为更好更安稳的江山社稷,”夏昭衣继续说道,“让你在这段时间还能偶尔保持傲气的,便是你自诩的凛然正气,还有你的文人傲骨和轻狂了,可你说,如若我将这一切撕扯下来,这里面的腐朽和恶臭会不会熏到你自己瞧,一个所谓的君子,满口天下苍生,却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的利己小人,厚颜无耻,心性坏极,揣着好处装弱者,路千海,你有没有觉得脸红呀”
“你住口”路千海忽的说道。
“而你所谓的为天下苍生实则也荒谬,”夏昭衣笑了,“你们所做的一切,哪一个出发点不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去索取一边过多掠夺别人的血汗成果,一边声称为了天下苍生,路大人,我去你家劫走一大半财物,再对外边称是为你好,你可气”
路千海咬牙道“胡搅蛮缠”
女童敛了笑,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真令人唾弃。”
她迈过门槛,进得大堂内。
大堂宽敞,因东西被搬被砸,越发显得四方开阔。
屋外天色昏沉,寒风将烛火带动,她停在蜡烛前,被映的满目灯火,明明耀耀。
“我没有骗你,”她看着烛光说道,“这里到处都是人,他们在看着你,你内里的虚伪丑陋自私阴暗,他们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阵大风吹来,路千海因她的声音和话中内容,觉得头皮发麻,脊背森寒。
“我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夏昭衣抬起眼眸,定定看着他,“你为何不信呢”
“她已经死了”路千海说道。
夏昭衣拾起一根蜡烛,缓步走去,淡笑说道“是呀,可是我又活了,你怕吗”
烛火幽幽,女童的眼眸越发雪亮,碎发在风中舒卷,神情并不狰狞,相反,非常轻柔温和,可她这样望过来,却让路千海说不出的难受和恐惧。
路千海往后退去,随着女童走来,他渐渐退到了门槛,后背靠在破败的门上。
“你,你真是夏大小姐”路千海抬着眼睛看着她。
“你觉得呢”夏昭衣睥睨着他,淡淡道。
路千海唇瓣颤着,忽的说不出话。
女童站姿随意,脊背却端挺,脖颈纤细,双肩如削,一身朴素发旧的暗色衣裳丝毫无损她的气质。
她身上有种贵气,这贵气无关荣华,无关富贵,是腹中的清气和骨中的清华。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