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要将人逼至穷途末路才肯甘心。
萧今昂抬头看了眼天空,又看向男人在雨中踽踽独行的身影,原本想变一把伞出来,但发现街上依旧有行人,犹豫一瞬,最后拉开拉链,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萧今昂个子很高,他默不作声跟在明昼身后,然后将外套撑开举起,挡在了男人的头顶上方。雨丝从天空中斜斜飘落,最后被外套所阻拦,终于留下一块得以喘息的狭小空间。
明昼依旧在前行,他察觉到身后袭来一股陌生干燥的气息,像是暖阳天才会有的味道,与这个潮湿的雨夜格格不入。
导盲棍扫过地面,水痕轻响。
雨丝伴风,斜吹而来,头顶上方却依旧没有任何雨水落下。
明昼走着走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在原地停住脚步,在半空中慢慢伸出手,雨水落在指尖的触感是那么明显,然而肩头依旧干燥,就好像是有人在他头顶上方撑起了一把伞。
“是你吗”
明昼对着空气试探性出声,用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萧今昂原本想回答他,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对方看起来不太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说不定又会拒绝自己帮忙挡雨的动作,于是继续保持安静。
空气中一片静默,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明昼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只好继续往家中走去。一回生二回熟,回去时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了不少,但头顶上方的“那把伞”依旧未离开。
萧今昂最后护送明昼走到了小区门口。他见明昼已然到家,而那名凶神恶煞的保安还站在岗亭里面执勤,最后终于收回了自己被雨水浸湿的、沉甸甸的外套。
保安显然认识明昼,不用他掏门禁卡,就直接在里面操控打开了铁门“明医生,你刚才出去了啊。”
明昼在一家心理咨询室当医生,除了有预约工作的时候,基本上不出门。他听见保安的声音,礼貌性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自家的楼栋走了回去。但不知为何,在拐角阴影处静站片刻,又重新折返了回去。
明昼叫了保安一声“麻烦问一下”
保安下意识从岗亭的小窗户里探出头来“怎么了”
明昼平静出声“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人吗”
保安用手指挠了挠头,已然忘了萧今昂是个曾经试图翻越铁门的狂徒“看见了,好像是个年轻小伙子,挺高挺帅的,怎么,你们不认识啊”
明昼并不回答,只是问道“他带伞挡雨了吗”
保安“没带,那个小伙子一直用外套给你挡雨呢。”
明昼静了一瞬“那他现在走了吗”
保安往外看了一眼“好像走了。”
明昼“走了”
保安确认“走了。”
明昼“嗯,好,谢谢。”
明昼没有再说什么,拄着导盲棍回了家,就像飘荡的野鬼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坟地。尽管死气沉沉,但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明昼不用开灯。他回家之后,把门轻轻关上,然后检查了一下门锁,这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进入卫生间,换下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他的身形有些清瘦,白到不太健康。墨镜摘下之后,双目依旧是紧闭的,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愈发浓重,只是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淡淡阴郁感。
明昼站在花洒下面,任由淅淅沥沥的热水兜头浇下,好似又淋了一场雨。湿漉漉的黑发紧贴着皮肤,愈发显得五官分明。
他不知为什么,忽然在黑暗中试探性伸出了手,指尖轻动,感受着空气的流淌。明昼并不想寻找什么东西,只是单纯为了寻找某种感觉。
那种干燥的、暖阳一般的气息
但他一无所获
明昼只好慢慢落下了手。他关掉花洒,披着浴袍,摸索着走到了卧室,然后在一旁的书桌边落座。
明昼有写日记的习惯。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册厚厚的牛皮本,把盲尺在纸张上固定,然后摸索着上面的小方格,用尖尖的盲笔在上面按照一定的规律扎洞,写下一排排“文字”。
明昼“书写”的速度不急不缓,但却异常熟练。硬厚的牛皮纸每扎出一个小洞,伴随着一声轻响,纸上就会多出一个凸起,盲人就依靠这种凸起的文字来阅读。
这是一本大部分正常人都无法阅读的书
这是一本被明昼藏在抽屉深处,只有他自己会翻阅的书
无人能懂。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明昼在纸上慢慢书写,前后文并不连贯,甚至读不通顺,偶尔是一段话,偶尔是单个的词句。
太阳
我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活人”了,也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善心的人。今天晚上雨很大,我没有带伞,但终于也避开了一次。
他个子很高,穿着外套,很年轻,可惜我看不见。
我给了他一盒薄荷糖。
他替我挡了一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