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辛夷朝墙下的骚乱处看了眼,正要越过宁子濯,又忽的停住脚步。
想起什么,她倒回来,打量宁子濯道“你现在能去上阳宫吗”
宁子濯点头“我是圣上的亲侄子,当然能”
话还未说完,已被虞辛夷一把拽走。
“别出声,别问为什么。”
虞辛夷拽着宁子濯健步如飞,压低声音道,“带我去面圣,快”
宣德门东殿。
叮当一声,一把带血的匕首丢在了虞灵犀脚下。
宁殷的视线落在那把匕首上,眸中映出一片暗红。
七年前的记忆浮现脑海,梦魇般挥之不去。
“你们母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无尽的黑暗中,女人悲悯的声音传来,“杀了你儿子,本宫让你活命。”
“这把匕首熟悉吗”冯皇后看向宁殷。
她流露出悲悯的神情,像是在欣赏猎物垂死的挣扎,“当年你们母子只能活一人,丽妃可是毫不迟疑地将刀刃,送进了你的胸膛。”
虞灵犀猛地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殷。
她想起了在仓房中极乐香时,宁殷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大狼抓住了小狼母子,然后丢了一把匕首在他们面前。他们告诉小狼的母亲,她和儿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虞灵犀曾问宁殷,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那时他想了很久,才勾着凉薄讥诮的笑意道“小狼的母亲,大概会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吧。”
他反问“故事里,所有的母亲都会这样做,不是么”
虞灵犀想起了宁殷心口那道细窄的旧伤,没由来一阵绞痛。
宁殷不是“故事里”的孩子。
他一直,都活在地狱里。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冯皇后的声音打断了虞灵犀的思绪,故技重施,“杀了静王,本宫让你活命。”
虞灵犀只是看着宁殷,眼眶儿一片湿红。
冯皇后不仅要杀宁殷,而且还是用最诛心的方式她在享受最后一刻的虐杀快感
虞灵犀的呼吸剧烈地抖了起来。
方才冲进殿给宁殷送信也好,被乱党以刀胁迫也罢,她都不曾像此刻一样乱了心智。
宁殷也看着她,眼睛平静得像是凝着黑冰。
虞灵犀不知道七年前的小少年该有多疼、多绝望,才能换来面前这个平静得近乎残忍的宁殷。
虞灵犀颤巍巍伸指,握住了那把匕首。
宁殷依旧懒洋洋半倚着,朝她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来。
“我死了,灵犀就自由了。”
宁殷低声一笑,“这一刀若是杀不死我,灵犀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只能绑在本王身边。”
疯子
这个小疯子
虞灵犀握紧手指,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她猛然抬手,用尽全力、毫不迟疑地,朝着以刀架住宁殷脖子的那名羽林卫,狠狠地刺去
这就是她的选择。
锋利的匕首掠起耳畔的冷风,宁殷望着面前娇弱而勇敢的少女,有了一瞬的茫然。
虞灵犀是这场局中,最意外的意外。
她选择了他。
这一次,他没有被抛弃。
继而铛地一声。
那名羽林卫反应过来,骇得匆匆抬刀,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
就是现在
虞灵犀捂着手腕踉跄一步,喝道“宁殷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打飞的匕首准确地落回了宁殷手中。
继而他反手一横,两名围上来的羽林卫倏地瞪大眼,喉咙上溢出一线血痕,随即像断线的木偶般跪地扑倒。
几乎同时,宣德门外几支羽箭破空而来。
灯楼与宣德门相接的绳索崩断,上百盏花灯如陨落的星辰荡开一道弧度,狠狠砸在宫墙之上。
灯楼摇摇欲坠,火花木屑四溅,如流萤乱舞,吸引了百姓和宿门卫屯所的注意。
晃荡的火光照亮了殿中的刀光血影,众人惊呼,崔暗手下的队伍不由乱了队形。
鼓点如雷,沉风和折戟听信号而动,各领一支小队冲上殿来。
趁此机会,虞焕臣拔剑冲入重围,高呼道“有刺客,随我救驾”
意识到事情即将败露,冯皇后转动佛珠的手一顿。
崔暗没有拦住宁殷的人,必定是出了意外。
见宁殷鼻端又渗出血色,冯皇后不再恋战,便在内侍的护送下从西侧殿门退离。
见到宁殷的人总算赶到救场,虞灵犀提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松了出来,整个人宛若脱力般跌坐在地。
宁殷单手捞住她的腰,目光停留在她犹带泪痕的苍白脸颊,皱了皱眉。
“杀光。”
宁殷擦干净了手指,这才弯腰抄起虞灵犀的膝弯,将她整个儿打横抱起,踩着干净的地砖朝殿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