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断手早就长了出来,捏着帝服一角,披在他的身上,神国无爱垂下双眸,只窥见胸前搭着的女子手掌,嫁衣的鲜红,合欢的灿金,光线交错之下,仿佛坠入了一个虚幻的旖旎的梦境。他很熟悉这双手,从婴儿的肥软,到孩童的柔嫩,再到少女的细腻修长。
牵过,吻过,湿汗淋漓交扣过。
他肩膀一沉,对方的下颌熟练含住了自己的脖颈。
她比他更像艳鬼,在他耳畔幽幽吹着气,“舍不得这一根情丝我的阿修罗”
天帝的语气似调笑,又似轻蔑。
“你不会,把那场戏当真了吧”
妄机宜半真半假地笑问,“要是当真了会怎么办”
“那我会赏你一个吻。”绯红的手指落下,似抚摸情郎一样抚摸他的胸膛,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然后斩草除根。”
铮
她指尖凝聚万法,硬生生扯断了妄机宜心口新的情丝。
“噗”
妄机宜喷了一口血,染红了阿修罗帝服。
“开开了宫殿开了”
修士们莫名敬畏天上的那一座白骨宫殿,然后他们愕然发现,从白骨宫殿走出的,竟然还有熟人
他们失声,“是已经覆灭的世家跟宗门”
长洲粹清宫、玄洲截剑宗、凤麟寒京山、二十三法家曾经讨伐合欢宗而被天子玺全军覆灭的世家宗门,全复活了
坐镇阴疆的尸侯爷脸色猛然一变。
他元神就要脱身而去,却被一支玉笛镇压下去。
妄机宜的声音淡薄似水,似乎欠缺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温和有礼,露出了狰狞恐怖的一面,“天魔侯,还是安分点罢,本帝现在的耐心可不多。”
尸侯爷声音低沉浑厚,“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我。”
就这样,他们还敢把天子玺交给他
妄机宜笑了一笑。
要不怎么说,他跟绯红才是真正的“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执棋手呢
除了她,他不相信任何人。
尸侯爷能从天魔手里“死里逃生”,本来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情,不过他跟绯红都选择闭眼忽略,避免打草惊蛇,还能透过尸侯爷,不断给天魔传递假的情报。跟合欢宗对上的宗门世家,是他们精挑细选的“臣民”,坠入阿修罗道,成为他手里的一支出其不意的利剑。
他们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把天下都做成了一个圈套。
而这个时刻,妄机宜本该享受天魔的恨、怒、惊、怨,但绯红亲手拔出了他的情丝,那种出尽风头的快感迅速消失,变成了又冷又轻的灰烬。
她让他生情,又让他断情,某种程度上,是把他这个老家伙玩弄于掌心了。
可他,竟不恼怒被她玩。
他甚至还想让她玩久一些,对他更加爱不释手一些。
“帝者天尊,真是无情啊。”
妄机宜低笑一声,穿上了阿修罗帝服,依旧是文弱书生的面孔,却多了几分森冷漠然的气息。
他转过身,又曲下了腰。
她的红唇近在咫尺。
他越凑越近,却在她的一寸之外停下。
不能再近了。
他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修罗,神国有爱,愿为陛下出征。”最后一次耳鬓厮磨,天子无法亲吻他最心爱的姑娘,只能抬了抬手,将她凌乱的鬓发整理好,一字一句,说得很温柔,“只愿陛下,统御诸天,永远,无情无爱,逍遥万世。”
随后,妄机宜的脚步动了,他后退着,一步步远离她,直到身后显出了诸天、日月、无极海、须弥山。
神国已开,无数金光涌出来,将妄机宜的轮廓淹没。
最后是双眼,变得遥远又模糊。
阿修罗神国有爱入主六道阿修罗帝位
“恭迎吾帝回归”
“恭迎吾帝回归”
“恭迎吾帝回归”
宫阙连天,无数白骨修罗跪伏下来,虔诚狂热高呼着帝名。
阿修罗帝一身纤尘不染的雪白帝服,俯瞰着星辰、山川、王朝、生灵。
他终于成了他的道。
众生膜拜,尊崇无极,与天同寿,万世昌盛。
可是他再也不能牵他家姑娘的手了。
他还想给她买糖葫芦,想看她怎么能酸得一张脸都皱起来。
忽然眼尾一阵冰凉。
阿修罗帝缓缓抚过异样之处,却发现自己,多了一颗真实的、不可抹去的泪痣,鲜红欲滴。
是嫁衣的红,唇肉的红,心上的红。
他姑娘的红。
是他触碰不到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