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更委屈了。
时隔十七年,明夷殿第一次待客,仙鹤炉里吐出香篆,错落有致摆着琴床与棋局,昆山玉君正从外边走来,他摘了满捧的青芙蓉,晨曦的玉露湿着枝梗,宛若一汪淡绿的湖光。他毫不意外绯红会来,也没同她说话,自顾自侍弄着自己的莲花。
“父亲,娘”红四姑娘咬着唇,“她来了。”
“为父知道了,你下去罢。”
红四姑娘只得退下,临走前望了绯红好几眼。
“啪”
绯红从后头抱住了昆山玉君,他侧腰撞上了金盘。
手中的青芙蓉也洒出点点湿冷的露水。
“第一个条件我已经做到了,第二个条件呢”
昆山玉君色淡飘渺,“你知道本座要什么。”
绯红吻了他的唇,比上次更温柔,也是有备而来。
昆山玉君眼尾渐渐染上一笔胭脂,艳得潋滟,“我现在就告诉你谪仙怨的运行口诀。朝生夕死,蜉蝣得道”
绯红听得出神,下半段没了。
昆山玉君好整以暇看她。
她把他的身体转过来,手掌把着他的仙人芙蓉,后又碰到他的手腕,系着一根褪色的旧发带。
“你最好,说到做到。”
她说着这样威胁的话,又是攻城掠地,无恶不作。昆山玉君散了玉冠,他起先还能气息沉稳念着口诀,“惊闻天鼓,赤龙搅水”
随后是芙蓉褪了青衣,又换了红衣,他吐息逐渐急促。
“昆仑天开,魔”
他嗓子哑得厉害,喘了一口气,才说完最后一句,“魔在我心。”
绯红瞥了一眼底下破碎的红裙,而屏风上则是搭了一套新的,边角缀着淡金色的合欢花,比嫁衣更为璀璨耀眼。她并未停留,换了衣裳就离开太上墟,留下一捧险些被情海溺死的青芙蓉。昆山玉君坐在床边,手指慵懒玩弄着芙蓉。
“父亲,我们就这样让娘亲离开吗”
江红一隔着屏风问。
昆山玉君凤目淡淡荡开一抹寒色。
“放心,她会回来。”哭着求我江霁。
绯红拿到口诀之后,马不停蹄回了炎洲凌云坊,将心诀写在纸上,让一个师叔转交给了妄机宜。
师叔隔天就告诉她,“他吐、吐血了”
她忘记了江霁给她设下第一个条件,冲入了阁楼里,妄机宜气若游丝躺着,还冲她笑了一笑,“真是个好梦,我的红儿肯回来看我这个老家伙了。嘘,别出声,梦会醒的。”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七窍流血,面目可怖。
“师父师父”
她哭着大喊。
“江霁他骗我我要杀了他”
她浑身发颤,像是一头被逼到了绝境的凶兽。
“傻姑娘,你怎么能相信我们这些咳咳,老家伙呢。”妄机宜清醒了一瞬,“这,谪仙怨是真的,口诀也是真的,只不过,它要的不是生机血肉,而是,同源的心头血。这世上有混沌灵根的,只有江霁跟江遮。”
江遮早就被妄机宜放走了,现在不知所踪,说不定被女鬼掳了去。
唯一的人选,只有江霁。
“我找他要”
“不,别去。”
妄机宜捞住她的手,虚弱地说,“你,已经够了,不要,不要再为我这个老不死,委屈了我姑娘,该高高兴兴的,别哭,我,先走一步,我去下面等你,你寿终正寝了,再来找我好不好师父,师父定要,给你收两个牛头马面当小弟,让我家姑娘在地府里也威风”
绯红立即封住他的心脉,留着他的一口气。
她背着他,翻山越岭,从炎洲去了昆山岛。
凛冬,昆仑岛下了雪。
绯红带着妄机宜,跪在了天经宫前。
妄机宜的手掌落在雪地上,指骨抓住了深深的痕迹。
昆山玉君姗姗来迟,他撑着一把伞,微笑地问,“这次倒学会主动送上门了”
“救他。”绯红眼睛猩红,“只要,只要你肯用心头血救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昆山玉君抚摸她的脸,“真的什么都肯那一个月后的道侣大典,你不会再逃的,对吗”
绯红正要点头,妄机宜压住她的手。
“不许”
万朝天子的眼底第一次流出了哀色。
我不许你答应他。
“我答应你。”
昆山玉君唇边难得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像是冰消雪霁,他伸出手,绯红在妄机宜的目光下,缓缓握住。
“啪”
她撞入江霁的胸膛,半张脸被鹔鹴细羽遮掩。
“红儿”
身后是天子嘶哑的喊声。
而绯红没有回头。
她眼睛哭得通红,而唇角微微勾起。
天子的九万九千根情丝,她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