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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尚书道∶"待判决下来了,你去打点一下押送的公人"凌六爷道∶"好,让十二路上少吃点苦。唉"
凌尚书看了他一眼。凌六爷不解其意。
凌昭道"六叔,祖父的意思,打点好公人,叫凌延此生不必回来了。"
怎么才不必回凌六爷终于明白了。路上死了就不用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十一郎闷不吭声,六爷也不吭声。直到快到岔路口,十一郎终于开口∶"爹,他们怎么能这么"这么平静地说出让十二郎去死。不止是祖父,连九哥也是。
"可能,官场上见得多了吧"六爷呢喃道。
一个大家之中打理庶务的通常都是没有能力走举业的那个儿子。
虽有挺多油水,但辛勤忙碌,在家里的地位和说话分量却远不如那些出仕的子弟。不免心中不忿。
"十二郎这样的,确实不能再要了。"凌六爷叹道,然后问儿子,"如果你明白这一点,让你去拍板,你能做到九郎那样吗"
十一郎想了想,脸上现出踌躇之色。凌六爷便知道他做不到。就如他自己也做不到一样。还有三夫人也是。
其实都知道十二郎这个人不能留了,但做不到自己站出来顶这个锅,去对人命作出抉择。凌六爷对钱粮庶务颇为擅长,但真到了决定人命,决定家族大事的时候,才觉出来自己不行。下不了那个狠心。
明明心里也厌十二郎,就是下不了那个狠心砍去这根坏枝条。
凌六爷叹息一声。
突然明白那些出仕的人和自己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面对仆人和商人,居高临下。
兄长侄子们,却是要迎风而上。不管风浪多大,走在前面的人必须顶住。面不改色地决定别人的生死,沉稳冷静地指引家族的方向。
"别学我。"凌六爷道,"学学你九哥。"他又道∶"幸好没让十四郎来旁听,他还小。"还是专心读书吧。
因为处理这些事,凌昭出门的时候接近傍晚,阳光斜斜已经带了金色。来到那宅院里,信芳去叫门,开门的是季白。季白现在的差事就是守着林嘉。
这院子是个小巧的三进院子。前院有倒座房和车轿厅,中间一进是主院,后面有后罩房。跨院是个精致小巧的花园。
凌昭去的时候,林嘉和桃子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起打络子,马姑姑在旁边磨她的剑。
桃子的女红不算差,凌昭很多贴身的里衣都是她缝的。只她打络子实在不行,缠成了一团,懊恼地揪止。
林嘉便在夕阳的金光里笑了。
仿佛岁月静好,以至于凌昭一时不舍得过去破坏画面。
但林嘉抬眼看见了他。她的笑容就淡去了,一下子似乎回到了现实里。桃子察觉异样,回头看到凌昭,忙站起∶"公子。"
马姑姑虽也起身了,但她没有桃子那么有眼力劲。被桃子揪着走了。
小花园里只剩下凌昭和林嘉。凌昭撩起衣摆在石鼓凳上坐下。林嘉低垂着头打络子,不说话。
凌昭先开口∶"今天事情多,一直脱不开身。"林嘉"嗯"了一声。
凌昭便也不说话,安静地看她打络子。
以前看手札里,父亲有时候会看着母亲做无聊的事,一看看好久。凌昭不能理解这种浪费生命的事情。
可林嘉的手指纤细白皙又灵巧。那些彩线在她的手里特别乖巧听话,任她摆弄。凌昭觉得他可以看一天也看不腻。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的手捏着未完成的络子,停了下来。她却还一直垂着头。
许久,她轻声说∶"我昨天糊涂了,冒犯了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昭道∶"我未曾觉得是冒犯。"
"你守孝呢。"林嘉道,"所以是冒犯。是我的错。"
昨天确实没有想起这一点,昨天满心里都是惶然不安,只想抓住什么。
她没了丈夫,没了家,没了嫁妆,甚至连身份都没了。
她都不知道她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只知道张安把她抵了赌债了。她现在还算是自由身吗卖妻的契约是否成立有效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人了。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凌熙臣。
林嘉才想着这个,凌昭看出她双眼失了神,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叠纸放在了石桌上。林嘉终于抬起眼睛。
她放下络子,拿起那叠纸一张张看,越看脸色越苍白。
从五两八两,到十几两、几十两,突增至几百两也就是几日之内的事。先押的是铺子,然后一样一样地,都押进去了。最后没得押了,欠了庞大的赌债,只能拿人来抵债。
林嘉闭上眼睛∶"他把他自己都抵债了。"张安,无可救药了。
这时候不知道张氏还会不会说那句"他还小"。
"这是有人做了局。"凌昭解释道,"那些人惯会做这种局,诱人入毅,让人倾家荡产,卖妻卖子。"
林嘉怔怔道∶"为什么会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