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预料过。
但当这情境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心悸。
可能是因为盼了太久,或者他喝了太久睡过去不会做梦的药,以至于不敢相信已成真。
凌昭知道,此时此刻要得到她是如此地轻而易举。
只要伸出手,他那些狂悖颠乱的梦就都可以实现。
那些炙热煎熬就都可以消失。
是她许他进来的,是她许他伸手的。
是她对他投怀送抱的。
可她在他的怀中正发抖。
凌昭看得明白一切。
她今晚投入他的怀中,非是因为心悦他,而是因为信念的崩溃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将他当作了救命的浮木一般紧紧抓住不放。
这是他想要的吗
凌昭想起梦里她氤氲湿润的眼睛,该有欢喜和羞涩,满满的都是情意,而不是恐惧破碎和孤注一掷。
凌昭伸出了手。
他真的太想抱住她,紧紧地在自己怀中,像梦里那样。
但他弯下了腰去,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嘉闭上了眼睛,她的眼睫都在颤。
凌昭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放下。她才睁开眼睛,她垂下头,手攥紧。
她真的只能做到这里了。
太羞耻。
凌熙臣却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他只是在床边坐下。
伸出手,拢了拢她肩头微乱的长发。
“嘉嘉。”他轻声道,“以后我照顾你,再不把你交给别人了。你不要怕。”
他轻轻拉上被衾,帮她盖住了腿。
有些话不必非得用语言,一个动作也可以表达接受或者拒绝。
林嘉抬起眼看他。
皎皎君子,如日如月。
悬在天上,映在水中。
林嘉的泪水涌了出来。
“凌熙臣。”她声音喑哑,“张安,张安卖了我”
她伏在了被衾上,大哭。
她以为有了丈夫,就有了家。
结果丈夫卖了她。
若不是有凌熙臣,以后是为奴为婢,还是青楼为妓,都由不得她。
凌昭知道她哭什么。
她其实从来不需要一个丈夫,她也不是为着张安哭。
她一直以来需要的,是一个落脚的支点。
譬如张家的小院。
以这里为支点,她落地,站稳,扎根,撑起自己的世界。
这也是从前他支持她做的事。因为她信念坚定,不会为他而改变。
张安把这一切都毁了。
或者该说是,凌延把这一切都毁了。
这两个人,一个性子软弱无能,一个手段卑劣粗暴,他们联起手来,摧毁了林嘉的世界,摧毁了林嘉的信念。
林嘉哭得伤心极了。
凌昭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
他后怕。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束缚太多,行事急不得,如果不是凌延的手段粗暴直接,立竿见影地收效,那么,摧毁林嘉的人就会变成他。
若那样,那时他是否还有勇气像现在这样伸出手去碰触她
凌昭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憎凌延,还是该谢他抢先作了本该他作的恶业。
凌昭踏出正房的时候,一弯月亮挂得高高。
季白大失所望,咕哝了一句“怎么出来了。”
虽轻得只有他俩能听见,桃子还是狠狠碾住他的脚。
凌昭站在阶上,抬头望着弯月。
每个人都想要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有的人为之努力,有的人行事卑鄙,有的人没有担当,有的人思虑着日后的日后,到底要怎么偿。
看看季白和桃子,他轻声道“她睡着了。”
哭着哭着,就那样哭着睡着了。
他还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他想,若她明天醒过来还投进他怀中,他就紧紧地抱住她再不放开了。
凌延好像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自己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大哥。
然后他见了鬼。
太惊悚了,以至于他突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阳光。太好了,鬼是不能见阳光的。只是梦而已。
但怎么会睁开眼就看到天空和日头
凌延猛然惊坐起,发现自己依然是在刀疤三交货的院子里,只天已经亮了,不再是夜晚。
一转头,凌明辉的尸体近在咫尺。
夜里只看到血糊糊黑乎乎的一片,阳光底下看得清楚,那头骨都碎裂了,里面的东西都溅出来了。
有些东西只能存在在暗夜里,是不能暴露于阳光下的。
凌延只觉得胸口翻江倒海地,他四肢并用地爬开,呕吐了起来。
不是梦,原来不是梦。
他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