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账盘得头秃。
林嘉没有走开,凝目看了一会儿,伸手指住一处“这里不对。”
张安“咦哪里怎么不对”
林嘉坐下,重新算了给他看“这才对。”
张安吃惊“你数术这么好”
他大喜“娘子快救我我算得脑袋都要裂开了。”
他数术一科极烂,便是他上的那间书塾的先生自己,都不擅长数术,就更不可能把他教明白了。
没想到娶个媳妇还精于数术,意外之喜张安便把账册往林嘉眼前一推。
林嘉也不推辞,真个接过来认真翻起来。
帐并不难盘,起码对于林嘉来说是这样。数术好的人做起这些东西,都不难。
张安看着林嘉一笔字,心情复杂“你的字竟这样好”
林嘉顿了顿,继续写着,低眸道“这算什么好。我见过更好的字。”
力透纸背,架构里带着风骨,字如其人。
林嘉一直都明白,那些制作颜料的详细方子都不是现成的,都是为了她才新整理的。
都是幌子。
中间的过程偶有错漏,桃子都能指出来,可知桃子有多么熟悉这些流程。探花郎一院子可使唤的人,哪还需要去“外面”找什么人来做这个事。
她就是那个“外面”。
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掩着藏着,还是没藏住,叫他发现了她有多爱琴。
为着这一点,堂堂探花郎,迂回曲折地来帮她实现梦想。
林嘉的嘴角,忍不住漾起淡淡笑意,可很快又因摆在眼前的现实散去。
她盘完,给张安“这个月的帐基本能对上。但我想看看总账。”
张安道“看那作甚。”
林嘉问“家里如今赊着多少货款库里有多少存货多少是卖不出去的老花样凌家下一季的货量大了,还能赊出来吗若不能,娘手里有多少银子可以拿出来用”
张安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林嘉也是吃惊“你都不知道”
张安道“我就是每月盘盘帐,年底才会汇总一下。”
但林嘉可以想象,以张安盘月账的困难程度,年底的所谓汇总估计也是一塌糊涂。
林嘉问“掌柜没跟你说过,这些货款都欠了多久什么时候必须还上人家难道不催”
“催,怎么不催,都烦死了。”张安愁眉苦脸,“每次被催了,就先拿些钱还上。”
林嘉再问“母亲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钱”
张安想了想,大概说了个数。
单听着,若只是过日子,手里有这些钱也还算殷实。
但账本上还有那么多亏空呢。两相一抵,就不行了。
林嘉的眉头皱了起来。
张安有点心虚。父亲去世这三年,家里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其实是没有外面看着光鲜的,不过是维持着一个体面而已。
他“咳”了一声道“你别担心,这不是才接了大单,库存清了不少呢。”
所谓大单,不就是凌九郎打着四房的名义的那一宗吗。
林嘉抬眸,道“今天晚了,明天你走之前,跟母亲对一下,钱和帐,合一下。”
张安道“没必要吧。”
林嘉道“要看看家里到底还有多少钱。货款欠得太多了,凌家下一季要的料子量太大,人家若不肯再赊怎么办府里做四季衣裳,都有固定日子的。掌家的六夫人十分好强严厉,若耽误了她的事,便是小凌管事也要跟着吃挂落。”
“四房怜我,予我嫁妆,替我办了婚事。但我已经离开了凌家,些微旧情,离得远自然就淡了,还能维持多久”
“小凌管事若被我们所累,你看他下次还肯不肯给咱家铺子生意做”
“便是嬷嬷和曾伯那边知道了,也会嫌我们不晓事。不过是夫人授意认的干亲罢了,夫人日后将我抛在脑后,干亲又能维持多久以后谁会帮我们”
张安讷讷道“那你,你,多回凌府看看”
林嘉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情绪,道“尚书府的门若那么好进,曾嬷嬷曾妈妈头一个便住进去不出来了。你看她们可能我又是谁我能越过曾家去”
张安颓然“唉。”
他垂头丧气道“好吧,明天,跟娘对一下帐。”
张安想着,对一下帐和手里的现银,应该问题不大,谁知道第二天这一对,真就对出问题来了。
“怎会少了这么多”张安大吃一惊,“这快二十两了”
二十两是多么大的一笔钱家里一年的开销才多少
张氏讪讪道“那个,你二舅舅,不是给你表哥说亲,就先借去了”
张安道“表哥说的哪门亲他不是说了三回都没成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银子还回来了吗”
若还回来,哪还会有今日这一问。
张氏更加讪讪“那什么,后来,你舅舅说,说不成都是因为家里情况不好,人家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