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参加过重大活动,一遇着大场面最容易起急,这又是拖家带口的,哪能不乱啊?
一会儿是孩子要尿尿,一会儿大人忘了拿礼,一会儿又有人穿着个跨栏背心就出来了,调头回去穿衬衣,一会儿又有人想起燃气灶上还坐着热水,赶紧回去又关火。
真就跟油锅里撒了把盐面儿似的,一下就翻腾起来了。
那叫一个着急忙慌,那叫一个鸡飞狗跳,车上车下没完没了地来回反复。
好在有喜烟、喜糖、红包给铺垫好了,开车的司机耐心地很,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这样差不多十点钟左右,总算是全员集合完毕,汽车发动,驶向喜宴现场。
这些邻居们,平时活动范围有限,生活内容也极为单调。
他们这辈子参加过的集体活动,恐怕也就是“运动中”那些“革命活动”了。
还从未体验过和相熟的人集体坐汽车出行的滋味。
所以今儿这坐旅游车的滋味简直可以同来访的外国元首乘坐“礼宾车”等同了。
一路上那个兴高采烈地说笑啊。
有的人夸宁卫民礼数周全,康术德想的周到。
有的人说早就想要一睹康术德要回来的房产真貌,没口子的猜测与议论,那里会是什么样,是不是真有米晓卉传扬的那么了不得。
还有的人旧事重提,把自己过去骑着驴嫁人的事儿都回忆起来了,逗得大家止不住地哈哈大笑。
总之,车里就无一刻消停的时候。
无论边家人还是米家人,呈现出的是平时从所未见的兴奋与欢乐。
看着比主家还要高兴几分。
可真到了现场吧,居然集体哑巴,又全闷口儿了。
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这里的气派、场面太大了。
院门外的花牌楼和绕院墙一圈的软彩绣球就够惊人,两个知宾守在门口往里让客也透着体面。
再一进了院门就跟不一样了。
正面迎人的影壁墙上就有了“彩”,五个正红的大绣球端端正正垂在了“福禄寿禧”四个砖雕大字之上,可谓先声夺人。
跟着再往里走,更了不得,从影壁一直到垂花门前的两道墙脊也全都用结彩,悬上了长短绸。
清风徐来,飘飘洒洒,那真是红得张扬,红得漂亮。
而最后的震撼是来自于垂花门起,门口立着的至少十位知宾,依次收礼记录就不说了,最关键的是一迈进东边戏楼的这道门,“红”就变成了满眼的夺目和耀目。
大家无不目瞪口呆,居然所有的游廊屋檐下居然全是结彩挂彩绸,而且所有明柱也一律以红绸包裹,再配上“二门”两边游廊下,那长得惊人的礼桌、茶桌。
戏楼内外的硬彩花牌楼,戏楼之内整整齐齐的三十桌“官座儿”,无一不铺着大红台布。
就这个红啊,这个艳啊,怎么能不让这些个平头老百姓当场惊愕?
那是他们做梦也梦不出来的排场、大气。
一时间别说没了声息,有点手足无措了。
互相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吞吐沫也是有的。
大家伙儿都有点他们顿显微薄的礼品感到害臊。
不过好在康术德和江念芸都及时迎了过来,他们的意气风发的容貌,体面的衣装穿戴都掩盖不住有心而发的热情。
康术德恭恭敬敬跟男客们拱手道着“赏脸”、“抬爱”、“给面子”。
江念芸也亲亲热热地跟女客们打招呼,说着给“大伙儿添麻烦”的感谢话。
他们还是那样的谦恭,那样的和气,没半点高高在上、富贵逼人的得意。
这一下缓和了大家的不适,众人开始纷纷道喜起来。
不过道喜是道喜,惊愕仍旧是消除不了的。
赞叹也属必然。
像边大爷忍不住就说,“老康,你们这场面厉害啊,我过去只听过有钱的,可没真见过,这回算开了眼界拉。”
边大妈也说,“是啊,这就是你那弄回来的院子啊。就你们家这排场就跟做梦似的,得花多少钱啊?要搁我们身上,就是砸锅卖铁也置办不起啊?”
米婶儿说,“我当初嫁人的时候就听说过有钱人摆排场会有这样的花牌楼,今儿可算是见着什么样的了?这漂亮啊,这要搁过去,说你这是王府都有人信。”
米师傅却仗着职业便利充上大拿了。
他先是毫不客气的挤兑了一番老伴儿,“切,那是你没见识,那电影《骆驼祥子》里刘四爷办寿搭的就是这样的喜棚。四面要挂檐儿,柱子都要缠上红布。然后玻璃窗户玻璃格栅的都得有,门上更得挂彩。”
不过跟着也说了实话,“只不过好像也没这样的高级和夸张。老康,你行啊!给卫民整出这么的大动静,真对得起你这徒弟。”
然而无论怎样赞誉,康术德却总是连连摆手,一再谦虚。
首先,他宣称这是沾了政府把私房归还给他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