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条胡同,那住的大人物多了去了。
如果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也许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碍了谁的眼,那叫自取其祸。
可小陶不是这么想的。
以他一个年轻人的角度,当然喜欢热闹和好看。
认为院门外就是不张灯结彩,也得贴个福字请个门神啊,否则哪儿像过年啊。
他就力劝康术德怎么也得妆点一下门面。
他声称宁卫民多半是要带日本未婚妻回来的,这冷冷清清的样子,让日本友人看着不像话啊。
原本这院墙就够旧的了,看着就让人想起电视剧聊斋的片头。
这要再不带点喜庆气儿,那不真得让人以为是鬼怪狐仙住的地方了。
结果这话算是把老爷子给说动了。
当然,倒不是宁卫民真的有这么大面子。
其实无论他多么受外人看重,但对老爷子这个师父来讲,他都是耗子上金銮殿。
真正缘故,是因为康术德忽然意识到,这个特殊的日子口儿,家家户户都得这么干。
自己要是不随大流啊,反而显得各色扎眼。
再一想,无论是张大勺,小陶,还是罗广亮,最近为了他拾掇花园子是没少帮忙。
而且这些人今天来了这里,也是为了等着宁卫民,为他接风洗尘的。
原本都是图个高兴,那总得照顾照顾大家的情绪啊。
得嘞,那弄就弄吧。
就这么着,老爷子才从善如流,改了主意。
于是接下来,康术德亲自找红纸,倒墨汁儿,自己写了副春联,写了几张福字。
然后又抓了小陶的壮丁,让他去熬浆糊,然后拿着家什跟自己走。
这样也就有了这爷儿俩在马家花园的大铁门前,“装裱门面”的这一出。
否则的话啊,这唯一能通向马家花园子的大铁门,保准是净光净,冷酷至极,连点红都不带的。
而且康术德本人也不可能出来,没道理身在院门外,站在胡同里。
结果这世界上的事儿还就是这么巧。
恰恰正当康术德和小陶这爷儿俩,在共同努力下,一张张把代表对来年美好祝愿的春联、福字往大门上贴的时候。
那个出租司机小郝,也是按照美国老太太的指示。
慢悠悠地开着车沿着马家花园的旧址,从戏楼的位置绕到了最西边的汽车房位置。
他们一点点,一步步在寻找着马家花园入口。
但就因为不得门而入,司机小郝慢慢把这对母子送到了这里来。
最后,这辆出租车干脆就在胡同对面康术德和小陶的身后的位置停住了。
而从车上看去,就只能看见这一老一小的背身。
“老师傅,跟您打听一下啊,这院儿里面现在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多时,司机小郝拉开车门走了下来,受车里老太太的委派,他来代为打听相关情况。
可殊不知,这话却碰到了康术德的逆鳞。
这老爷子最不乐意的就是有人打听他花园子的事儿,于是都没正脸看司机。
更没兴趣知道他想干什么,直接干巴巴的回了句,“这里不是住家儿。赶紧走你的吧。”
把人给晾在一边了。
要是面皮薄的人,能看懂几分颜色,这时候都该就此打住了。
该走就走人,免得彼此尴尬。
然而没想到,这司机小郝还挺执着。
大概是觉得老太太来一趟不容易,这位觉得怎么也得让老太太进院里去瞧瞧才是,不能再像上次找豆汁似的,让老人家失望了。
小郝又掏出了烟来,递给康术德,继续试图套磁。
“老师傅,那您是单位的看门大爷啊那您这是什么单位啊看着是已经放假了吧”
康术德这时候是真有点不高兴了,只能更明确的拒绝。
“单位重地,无可奉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段儿不该你问的少打听。”
然而老爷子也没想到,居然还碰上了一块牛皮糖,这司机见烟卷都不管用了。
眼珠一转,干脆直接掏出钱来了。
“老师傅哎,不瞒您说,我拉的这位客人,是打美国来的。人家呀,就想进去看看。您看,这么着吧,我给您两块钱,就当给您交门票了。您通融通融呗,大过年的,您用这钱买两瓶酒喝呗”
这一下康术德真怒了,棱角分明脸上露出难以克制的不快。
他转过身子,挣开了司机往他手里塞钱的那只手。
“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
而他这么一生气,那小陶当然也不干了,他能让老爷子在家门口还受气吗
立马春联也不贴了,从凳子上下来,就横着膀子冲着司机撞过来了。
这小子可是生混蛋一个,身体倍儿棒。
都没上手,用胸口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