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您要把这些东西给我可这这是您的传家宝啊尤其是这些秘不示人的配方您不是应该传给常家的人吗我记得您是有亲戚的”
常玉龄立刻就叹了口气,“是有亲戚,可这些东西托付给他们,那就糟践了。不瞒你说,我们常家这下一辈没人学这个了,反而他们还特别看不上祖传的手艺。”
“我侄子是搞行政的,愿意让他的孩子念书,吃公粮。我的两个侄孙女呢,别说学了,打小就嫌弃我这双上色的手啊,都怕变成我这个样子。大概就是因为我提了一次,想她们跟我学这个,吓得这两年都不敢登我的门儿了。”
“您说说,我要是不把这些东西交给您,还能怎么着啊我都这把子岁数了。难道等我人没了,也把这些东西跟我一块烧了那也对不起祖宗啊。只有到了您的手里,才算是它们有了个好归处。”
确实,这种事儿,在这个年代并不少见。
让人说什么好呢
好多真金白银的宝贝,许多大户人家的子孙后代瞪着大眼珠子都不认识,就别说祖传秘方这样的东西了。
宁卫民很是体谅老人的心情。
“好吧。常师傅,我谢谢您对我如此看重。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白要您的”
“这话就见外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个扳指而已,顶多了也就是千八百块。我去琉璃厂问过。他们就肯出这个价。这秘方呢,如今倒算有点份量了,能指着它养活好几十口子人了。可要早几年,根本就没人在乎它。你知道的,我们常家也曾经想捐给国家来着,为了给常家的子孙换份工作,弄个吃公粮的铁饭碗。可人家看不上啊。嫌弃我们是民间耍货。所以这东西是贵是贱,得分怎么说了”
“哎,常师傅。这话还真不是这么说。越是宝贝就越是没个固定的价钱。您问价的时候,大概是头几年吧那时候行市差。但我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的行市早不一样了。就您这扳指,这么好的水头儿,这么好的颜色,还是御赐之物,真找对了买主。五千八千是它,两万三万的也是它,不过上万块在国内不容易,那就是卖到海外的价儿了”
宁卫民满以为自己这话肯定能让常玉龄吓一跳。
老人家多半儿会被他说服回心转意。
自己呢,开出个比商店里的行市高一些的价码一万块。
然后就这么一手钱一手货,把扳指和秘方都买下来。
也就算对得起良心了,从此落个踏实。
可万万没想到,常玉龄压根就没为这个钱数动摇一点,直接就摇了头。
“宁经理,我是送,不是卖啊。别说两三万了,就是二三十万。我也不能拿它换了钱。”
“我这么跟您说吧,我年轻的时候,也过的是阔日子。自打我们常家的葡萄在美国的巴拿马博览会拿了金奖。等他们回来以后,门口就成车水马龙了。那个时候不光是国内的客人买了,还有好多洋行和洋庄。”
“当时各国的钱我也不认得,看着新鲜有趣。我叔叔专门负责收钱,为了逗我玩儿,每天只要铺子里来一个订我们常家葡萄的外国人,他就在我的首饰盒子里,给我搁里一个洋钱,那钱就归我了。我叔叔说是我长大后的嫁妆。也就一两年,我的首饰箱子就满了,我攒的钱拿到钱庄里,居然换出了五根金条。”
“当然,后来就不行了。常家的男丁提笼架鸟抽大烟,在外欠了巨款。我们常家只能靠女人站出来担起家业,这才有了我们姑侄五人为了替常家还债,立誓终身不嫁。再后来,好不容易债务还清了,可因战乱连年,这料器葡萄也没人买了。我们姑侄五人只能分头以卖烤白薯、卖糖豌豆、卖糖葫芦和炸油饼、捡煤渣、给人家拆洗被褥为生。”
“可就是难成那个样子,穷成那个样子,我们家也没人舍得卖了这个扳指。我跟您实话实说,其实就是常家欠外债的时候,我们家要愿意把这个扳指出让,至少能换来三四万大洋,那就能保住宅子,后面也就不会那么难了。为什么不卖呢因为这个扳指就是我们常家的精魂。我也记不清在哪个画上看到过这么句话了。好像是蝶是花精神,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常玉龄的话登时就让宁卫民脸红了。
他听出来了,人家这是告诉他说我们见过钱什么样,卖什么也不能卖祖宗啊。
他当然得赶紧解释啊。
“常师傅,我没别的意思。赖我不会说话,咱们是不该说买卖,就说是物质补偿吧”
然而常玉龄却把头摇得越发厉害了。
“您呀,这话又错了。我刚才怎么和您说的啊这东西只有交给您,我才放心。千万别提钱,您没亏待我啊,这几年啊,都别说工资和福利了。就像今天这样的,光奖金您就给我多少了我早就不愁棺材本儿了。甚至还能帮着亲戚不少。这就满够了,再多,于我又有什么用呢”
“您别看我老太太呀,没什么文化,就会做点料器葡萄。可做了一辈子的料器葡萄,直到现在,我突然明白过来了。常家的东西再好,可得分再什么人手里,要是拿着这份东西的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