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往下历数“人怕出名猪怕壮”的坏处,那大概就该轮到抱有各种目,扑上来的关系户了。
“坛宫”的买卖这么红火,远超同业规格优厚待遇,自然会引来各方垂涎欲滴的目光。
不知有多少精明人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有人来拉广告。
有人想求赞助。
有人想往这儿推销产品。
有人想为亲戚朋友谋求差事。
有人想利用“坛宫”的名气和背景做贷款担保。
有人甚至想挂靠在“坛宫”名下,拉大旗扯虎皮
如果再加上和工商、税务、卫生、公安、电力、供水、燃气、供货、路政,这些紧要部门斡旋,联络感情,维护团结的需要。
尤其职业生涯后二十年,他一直干的就是瑞宾楼的头灶。
别看退休的时候,勤行还没有推行厨师等级,小饭馆里的刘师傅连个正式职称都没有。
甚至为了藏拙或是摆谱。
这些大师们自己都很少去动手做,得指使徒弟才有显得派。
可刘师傅不一样啊,他的手艺是在从学徒开始,于师父的棍棒下一招一式练就的。
也是他用自己一辈子的时光和灶火磨砺出来的。
他是在用一辈子积累的经验,去一丝不苟地给边家的亲朋做自己最拿手的菜式。
这样的手艺不但融入了血肉里,也几乎成了他做人的一种信念。
那就是,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不打丁点儿折扣。
别的也甭说了,老爷子只要应了人,就必得亲力亲为上灶,这就叫信义。
再看看他带来的这俩徒弟,又能看出严谨来。
因为别看年轻的一个已经是瑞宾楼的二灶了,在店里是什么菜都能做。
可跟着刘师傅打下手,却只配蒸馒头,做主食的。
另一个呢,多学了五年。
如今调到了都一处上班,干的一样是二灶,职称也定了高级。
可那也只有做蒸菜和汤菜的权力,不能碰小炒儿。
这就是老年间的规矩,手艺的火候师父严格把关。
说你不行,就真不行呢。
那不妨想想看,这样的匠人态度,所做的宴席,吃在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儿吧
事实证明,舌头骗不了人,长着舌头的客人们也没有不识货的。
无论每桌,上的菜很快便被客人一扫而光。
于是在边大爷和康术德的恳求下,刘师傅不得不临时答应,再给每桌加了两道菜。
一个是拔丝土豆,另一个就是油渣小白菜了,不为别的,用料好找啊。
可就这,最后一样没剩多少。
或许有人会说了,这年头的人没见过世面,加上肚子也太素了,才会如此。
未必就能说明厨师水平真有那么大差距。
但这样的理由怕是说不通的。
为什么
就因为穿越而来,自诩吃过不少席面的宁卫民也一样啊。
就句话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刘师傅的一道赛螃蟹就给他吃服了。
人家是没把肘子给做出龙肉味儿来,但却把鸡蛋和鱼肉做成螃蟹味了。
说起来,前世宁卫民还真吃过这道菜。
当时是他是在一个老字号的京菜馆请一个外地客户。
客户翻菜单时,看到这道菜觉得挺新鲜,又听说是京城传统的菜式。
结果就点了,没想到等菜上来一尝,俩人都乐了。
居然是盘儿没形儿没样儿,碎豆腐似的炒鸡蛋。
说是有那么点螃蟹味儿,可实际上只是因为菜里浇了吃螃蟹少不了的姜醋汁而已。
这再怎么说,也不值得八十多块啊。
从此,宁卫民也就对这菜没什么好感了。
认为就是坑人的噱头,跟糖拌西红柿被叫做“火山下雪”标价五十八块一样。
甚至不如同和居拿鸡蛋翻炒的“三不沾”,别看人家标价一百零八块。
那毕竟是真功夫,而且好吃啊。
于是这个经历也被他认为是平生奇耻大辱。
他一个堂堂的生意老手,从来只有懵别人的,居然被饭馆黑了,能不感到憋屈吗
可今天又不一样了。
因为刘师傅做的赛螃蟹和那狗屁菜馆完全不同。
人家是以黄花鱼为主料,鸡蛋当辅料,再加入各种调料提前腌制,快火炒成的菜肴。
黄花鱼肉雪白似蟹肉,鸡蛋金黄如蟹黄。
刘师傅的赛螃蟹,别说外观极其酷似蟹肉,那软嫩滑爽味鲜更是赛蟹肉。
完全做到了不是螃蟹,胜似蟹味。
要和现在市面上正卖的肥蟹比,不但便宜多了,吃着还尤为过瘾哪。
这宁卫民还能不挑大拇指吗
说起来,这还是他不知道的这道菜真正由来的情况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