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谁,都该获得同情,获得帮助。
无论谁,都有正当的理由为他们自己主张权力。
所以难啊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真让人为难
别说两个不幸的人,他们自己感到烦恼、闹心了。
甚至就连他们身边的这些人,也无不代他们摇头叹息,为难地嘬牙花子。
于是经过好一番合计和商议,街道干部们最终给出的解决方式,那就只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平分
既然让谁搬走也不合适。
两间小房,就干脆一人一间吧。
可说实话,对这种结果,无论是康老头儿,还是宁卫民,谁心里也舒坦不了。
因为这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们排排坐,分果果。
首先这房分里外,那就是个问题。
这两间小房,其实是小院正面五间北房最东边的两间。
等于是一个门在里,还有一个门在外的套间。
临时破一个门当然是不现实的。
钱不钱放一边,就是为了保暖考虑,那也得等春暖花开才好动手。
那谁里谁外啊
两个都想住进里头去,都知道住外面受干扰。
为这,就得先掐一架。
康老头的倚老卖老起了作用。
他说自己岁数大了,受不得风。
以此暂胜一局,搬进了里间。
可没两天他就主动从里屋又换出来了。
不为别的,全因为宁为民把他父母的遗像挂外间西墙上了。
康老头每天出来进去的,都得跟照片上的死人打照面。
时间一长,他受不了了。
是宁可自己一把老骨头吃风,也不愿意再让宁卫民的父母拿眼神瞪自己了。
而这才刚开始,后头的争执就多了去了。
比如说,宁卫民厌恶康老头打呼噜。
康术德呢,又嫌弃宁卫民没规矩,不懂礼貌。
再比如,宁卫民天天怪康术德把外屋弄得都是纸盒子,臭浆糊味儿散都散不出去。
康老头呢,也是坚决不让宁卫民屋里抽烟,怕他把纸盒子引着了。
而且反唇相讥,说他不洗脚就上床,那味儿比浆糊还大。
还有哪,宁为民没收入,可也得吃、得喝。
他毫不客气的拿康老头的米面、煤火来用。
康老头又如何肯干呢
他当然得捂着,不乐意当冤大头。
可宁为民又说了,这屋里的家具、炉子和锅碗瓢盆可都是他们家的。
不给吃喝,那就别用。
就这样,俩人直吵得惊动了邻居,才在大伙儿的劝说和见证下,又协商出一个法子。
那就是宁卫民每天得帮着糊一定数量的纸盒子,还得把副食本拿出来和康老头公用。
这康老头才能免费的吃喝煤火。
总之,这一老一少,从开始碰面争房,彼此就没有过好印象。
带着个人情绪,生活习惯还这么大的差异,自然过不到一块去。
对他们来说,什么事儿都能成为矛盾,人脑子没打成狗脑子已经不错了。
而这,也是给整个小院儿出了道难题。
几家邻居们烦的啊,一说起给这俩人劝架,个个都脑仁儿疼。
难就难在了偏着这个不行,向这那个也不行,怎么办都是错啊。
可也别说,就在大家都以为康老头和宁卫民会在弱弱相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除了互相伤害再也不会出现其他的可能的时候。
命运这个家伙又安排出了另一种非常奇妙的转折剧情,一下就把局面由坏变好了。
也就是1980年春节前后吧。
这两个堪称是前世冤家、今世对头的人,不但旧日的矛盾全盘化解,反倒还变得亲如一家了。
要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五个字儿而已,患难见真情
这种转变的起因发生在腊月二十八那天。
老人觉少,就起得早。
那天康术德一起床,就发现屋里煤火味儿不对。
披着件衣服,他寻着味儿就找到了宁卫民的门前。
跟着一通拍门叫人,屋里没丁点儿反应。
老头儿登时急了,知道不妙。
果断拿凳子把内屋窗户给砸碎了,这才救了宁卫民的小命。
偏偏等到过了年之后,又轮到康术德出事了。
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宁卫民从外头赶回来吃饭。
没见着吃食,倒是发现老爷子手里拿着纸盒子,闭着眼趴桌子上了。
怎么叫都叫不醒。
再一摸,脑门滚烫。
得了,宁卫民也不含糊,赶紧背上康术德。
又招呼了旁边在家的邻居退休的边大爷,和居委会主任边大妈老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