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近晌午,裘叔进城与姜二爷一家共进午膳。
刚一落座,裘叔便敏锐察觉到,坐在姜二爷左右的两个小家伙之间的气氛,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一向叽叽喳喳的六姑娘,今日格外端庄,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地用饭;反而是一向规规矩矩的少爷,今日却时不时偷看六姑娘一眼,傻模傻样的。
目光再转向正中的姜二爷,见他一切如常,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而旁边的姜二郎则笑得一脸狡猾,裘叔便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眉开眼笑地吃饱饭,感叹道,“人不服老不成,老夫昨夜没守岁,只今日起得早了些,这会儿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正犯困的姜二爷立刻睁大眼睛,精神抖索道,“您老刚过六十,离老还差得远呢。不过困了就回房歇会儿,睡醒后咱们再议正事不迟。”
待姜二爷睡下后,裘叔把江凌请到自己房中,笑问道,“老奴该为少爷准备彩礼了吧”
江凌的脸一阵发热,小声道,“留儿还没应下,等她点了头再准备也不迟。”
裘叔好奇道,“老奴本以为依着少爷别扭的性子,怎么也要等到六姑娘十七岁才会开口,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少爷先是冲动跑到永昌杀人,回来后又忍不住向六姑娘表明心迹”
江凌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得尴尬转头,认真打量窗台上摆的戈壁石。
“少爷去永昌杀人,应是发现毗伽对六姑娘不怀好意;少爷着急表明心迹,许是六姑娘身边出了让你觉得要大事不好的人。让老奴猜猜看,”裘叔乐捋了一下胡须,“这人应是刚出现没几日,莫非是穆少堡主”
江凌嘟囔道,“您老快歇着吧,睡醒了还要议事呢。”
“好。”裘叔笑呵呵应了,又好奇追问道,“穆少堡主是讨了二爷的欢心,还是入了六姑娘的眼”
看着逃走的少爷,裘叔笑出了声。也只有遇到跟六姑娘有关的事,才能让少年老成的少爷露出少年心性的一面。
听到裘叔的笑声,江凌的脸更红,走得也更快了。他脸上快步走到姜留的小院外,不是想扰她午休,只是忍不住想离她近一点。
姜二郎走过来,劝道,“昨夜你就翻来覆去没睡着,中午还不补会儿觉”
江凌摇头,“我不困。”
他现在精神得能带兵杀出去,七进七出契丹大营
姜二郎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你别在这儿站久了,让人看到不好。”
确实不好,江凌点头,跟着二哥回房歇息。
芹白跑回厢房,低声对赵奶娘道,“凌少爷被二少爷领走了。”
“你俩歇会儿,我去守着姑娘。”赵奶娘挑帘进入正房,轻手轻脚地到了里间,果然发现姑娘还没睡。她上前笑道,“姑娘不困么,在想什么”
姜留摇头,“没什么,就是瞎想。”
赵奶娘轻应了一声,便从针线笸箩里拿出绣绷子,坐在床边绣花。姜留趴在床上望着奶娘手里绣了一半的兰花,知道这是奶娘给她绣的,因为她名字里带个“兰”字。
她真是个大傻子姜留把小脸闷在枕头里,自己傻呵呵地给哥哥绣了那么多双兰花袜筒,居然一点也没发现不对劲儿。
姜留使劲在枕头上蹭了蹭小脸,闷声问道,“奶娘,我姐知道么”
姑娘问得没头没脑的,但赵奶娘却听明白了,“三姑娘知道凌少爷的心思,凌少爷出京时,三姑娘就跟他谈过此事。”
她就说嘛,姐姐那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姜留又使劲蹭了蹭小脸,闷声道,“奶娘,还有谁知道”
赵奶娘回道,“府里除了大夫人、二爷和姑娘您,怕也只有五姑娘和几位小少爷不知道了。”
两世为人的自己,还觉得脑瓜挺好用呢,真是姜留伸直腿,露出雪白的脚踝和小脚,使劲踢了踢。
赵奶娘解释道,“三姑娘不让奴婢等告诉姑娘,是想等姑娘自己看明白。二爷因为一直把凌少爷当亲生儿子,才没往这方面想。”
姜留又踢腾了一会儿,才闷声问道,“我哥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心思的”
赵奶娘将绣花针在发丝间顺了顺,回道,“应是景隆八年吧,那年开始,少爷就不肯再给姑娘叫妹妹了。”
好像还真是,哥哥来肃州之前那年忽然改口,不再“妹妹”、“妹妹”地喊自己了,姜留又开始踢腾小腿儿。
赵奶娘给姑娘盖好被子,“奴婢知道姑娘心软,但这是关乎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姑娘不必想旁的,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姜留不踢腾了,趴在床上闷闷应了一声。
赵奶娘不再开口,只静静陪着姑娘。少爷和姑娘的缘分,早在八年前藏云寺相遇时就已注定了。否则隔了三千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人,怎凑到一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长大
闷了一会儿,姜留侧身,睁开眼睛问道,“我哥这两年在肃州,真没有遇到喜欢他的姑娘”
“少爷长得英俊,文武双全,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