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斐也一个人去了医院。
陆良当然不会给他钱,但陆爷爷去世前给他留了一笔学费,只是不多。
检查过后,医生说他的眼睛应该没有大碍,不过眼皮受伤肿起,会出现短暂性的视力模糊。
他因此错过了附中的考试,不得不去了七中。
陆斐也把话说得轻描淡写。
时萤却觉得心被用力揪住,漆黑眼睫颤动着,指甲紧紧陷进了肉里,心疼道“所以你受伤是因为你爸”
“嗯。”陆斐也没否认,只笑了笑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好父亲,但我对他也没什么情分,所以不会伤心。我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被他改变,只是会多费些力气罢了。”
即便陆良当年让他错失了机会,后来又不遗余力地拖他后腿,生怕他这个儿子挣出一点点的前程,可他后来依然进了附中,上了a大。
陆斐也毫不掩饰他笃定的自负。
“那他是什么时候”
时萤说得隐晦。
陆斐也语气平静地回“大二快结束。”
上了大学以后,他厌倦了陆良招惹来的麻烦,在a大附近租了个房子,偶尔才回井厝巷。
大二的下学期,陆良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找了个大巴司机的活儿。
比起他无止尽的酗酒打牌,陆斐也倒也希望陆良就此安分下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却在警察的电话中得知了陆良肇事逃逸,躲避警察追捕时跳河自杀的消息。
事发当天,陆良交车前喝了酒,驾车途径科院路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造成一名路人当场死亡。
更为恶劣的是,陆良不仅没有及时拨打120,还选择了驾车逃逸。
陆斐也本身就是法学生,很清楚醉酒驾驶致人死亡,且存在逃逸的量刑在七年左右。
可陆良却在遭遇警方追捕时,果断选择了跳河自杀。
认领完遗体,陆斐也直接把人送到了殡仪馆火化。他眼睁睁看着陆良被推进焚化炉,可笑的发现,原来所有人死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
“他死之前,我应该是恨他的。”陆斐也握了握时萤的手,狭长的眼眸看向远方,嗓音沙哑发沉,“可他就这么死了。”
没人知道,陆良选择自杀的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究竟是不懂法律畏罪自杀,还是他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突然良心发现,不想连累陆斐也这个儿子。
对于法学院的学生来说,父母涉及刑事案件,很可能会影响前程。可嫌疑人立案前死亡,案件也因此撤销。
陆良名下除了大笔债务,就只剩下井厝巷的那套房子。陆斐也将那套房子赠与了受害人一家,一命还一命,对方并未因陆良迁怒到他身上。
几年后,余绵地价飞涨,井厝巷即将拆迁时,对方甚至主动联系了陆斐也,委婉表示平分那笔数额不菲的拆迁款,不过被他拒绝了。
都说人性复杂,陆斐也不知道陆良临终前的想法,但他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对陆良实在没什么父子情分。
“时萤,送他去火化的那天,我甚至连伤心的感觉都没有。”陆斐也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可就在他都觉得自己冷血无情的时刻,却正好遇见了她。
处理完陆良的后事,陆斐也没有停留就回了学校。
得知陆良死了,几个怕钱打了水漂的高利贷在回校路上堵上了他。
于是憋了许久没有发泄的情绪,在来往的拳脚中释放。
对方还指望着陆斐也还钱,原本就只是想给他个警告,很快怕了他打架不要命的架势,一个个狼狈倒地,面面相觑地缩在了墙角。
陆斐也眼神冰冷,盯着穿着背心染了头发的几个人,缓缓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牙缝中冷冰冰蹦出一个字“滚。”
一群人立刻做鸟散状离开,巷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背脊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是刚才没注意被人用铁棍偷袭的。
陆斐也拧起眉峰,支着身子靠在墙边,等待着那阵疼痛过去。
猝不及防地,天空响起一道闷雷,紧接着天边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幕布,光影骤然暗了下来。
余绵的雨来得不讲道理,伴随着淅沥的声响,湿润沉重的触感落在陆斐也的眉骨,他没有带伞,皱着眉松了松冲锋衣领口的抽绳。
密集的雨水打湿了头发,陆斐也原本想要戴帽的手顿了顿,突然垂了下来,任由无尽的雨水淋在了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瑟然的水声中,头顶的雨倏然停了。
陆斐也抬了抬眼,女孩背着匡威的帆布书包,戴了一个大号口罩,遮去了半张脸。她努力踮着脚尖,略显费力地撑着一把透明雨伞。
似乎就是在时萤撑起伞的那刻,阵雨渐歇。
她对上陆斐也瞥来的冷淡视线,不自觉抿了抿唇,声音嗡嗡地“你没带伞吗,要不这把伞借给你吧。”
言毕,时萤像是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