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城西,年轻的姑娘穿着麻衣,将洗过的衣裳悬挂在麻绳上,她的手臂和裙摆都有补丁,脸颊轻微凹陷,一身衣裙似乎空空荡荡。
老迈的妇人坐在门檐下,手里拿着一件破衣裳正在缝补。
她补了一会儿,眼睛实在受不了后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姑娘。
“歇歇吧。”老妇叹气道,“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姑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后又继续晾晒,语气平淡道“今日粮官就要上门来了。”
老妇迟疑了片刻,忍不住说“实在不行,娘带你回乡下老家,有田地,怎么也饿不死。”
姑娘挂完最后一件衣服,她摇头说“若是在临淄都活不下去,回了乡下又有什么用真要是守着田地就不会饿死,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抛下一切赶到临淄来了。”
各地小有家资的百姓都拖家带口的赶往临淄,宁愿在城外搭草棚子,也不愿意留在世代经营的老家。
老妇叹了口长气。
她的丈夫死得早,留下的家资也算不上多,原本她带着三个孩子活得也不算艰难。
毕竟他们在乡下还有田地,有奴隶,靠着田地里的产出,虽然不能供家里的男娃拜师读书,但若只是填饱肚子,好好过活却也并不艰难。
可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余粮了,地里的产出被粮官收走后剩下的只够叫奴隶们勉强活下去。
他们倒是也想把奴隶卖了,可没有商人愿意买。
不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况且就算他们狠得下心,能看着他们饿死,他们也不敢啊,否则奴隶们快饿死了,可不会跟他们讲理。
“说不定那消息是真的呢”老妇带着几分希望的喃喃道,“说不定这次真的能换到钱”
百姓并不相信他们能低价买到粮食,但又抱着点渺茫的希望,或许呢
年轻姑娘并不答话,她害怕自己一张嘴,就要把母亲仅存的那点希望打碎了。
如今的临淄城内,若是成年男丁还能找到苦力的活,虽然又累又苦,可好歹有个进项,运气好的时候,雇主还能管一顿饭。
但女人们却只能找到浆洗和缝补衣服的活,这样的活挣得更少,恐怕从早干到晚,挣到的钱粮只能跟肚子垫个底,这样的活还不是天天都有的,经常是整个城西的女眷一起去抢活。
洗衣服比缝补更累,姑娘虽然自己都不剩几两肉了,却还是承担起了最重的活,只叫老妇缝补一些不难补的衣服。
晾完了这一批衣裳,姑娘又抱了一桶脏衣裳进来。
家里还好的时候她哪里干过这样的活即便是洗衣服也最多一两件。
可如今这些衣服都脏得不成样子,还带着一股汗味和臭味,哪怕放得远一些都觉得熏人。
但她如今已然习惯,不再觉得那臭味不能忍受。
不过几个月,她的手已经变得像老妪,手上的皮肤皱皱巴巴,丑得她自己都不愿意细看。
贫苦忙碌的生活磨平了她们身上所有的棱角,每日所思所想,都是明天能不能抢到活,能不能挣到几个钱,粮价又会不会再往上涨。
“粮官来了”外头有人匆匆跑过,边跑边喊,“粮官来收粮了”
有粮的要交粮,没有粮的要交钱,百姓们已经习惯了。
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们还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恨不能此时躲出去。
可躲有用的话,他们也就不会觉得生活艰难了。
年轻姑娘抿了抿唇,她走去打开了门反正再差也不会更差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难道还能和君上作对吗
不知道等了多久,粮官还没有走到他们门前,并且他们竟然没有听见哭喊声。
以前次次粮官上门,附近的邻居都是要哭喊一番的,不知是希望把粮官的恻隐之心哭出来,还是自己宣泄。
老妇衣服缝不下去了,姑娘也洗不下去衣服,她们就这么望着门口,等着粮官把噩耗带来给她们,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就让这刀早点落下吧。
落下了,也就安心了。
有人过来了老妇和姑娘都站起了身,她们朝着门口走去,刚刚探头去看,还没看到人就听见了声音,那是钱币碰撞的声音,如今的陈国用的铁钱,装在钱袋里摇晃起来便要响个不停。
声音慢慢朝她们逼近,粮官那张她们熟悉又痛恨的脸上竟然带着笑。
在粮官的身后有六个小兵,两两一对,抬着一看就知道装满了铁钱的箱子。
更后面就是十几人的士兵,他们都穿着皮甲,手持长戈。
老妇胆战心惊的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她的身体后仰,若不是有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必定要摔出个好歹来。
粮官刚走到门口,老妇就立刻给他跪下了,她拉着女儿一起跪,涕泗横流地哭喊道“老爷,家里没钱了,真的没钱了真没了”
粮官一路过来已经看到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他笑着说“老婶子,我今天过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