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熊熊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
六老太爷眯了眯眼,他被长公主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的。
哪怕在如此处于下风之时,在亲耳听到这句话之前,他依旧没有去认真思考“瞒报矿产”这一个大把柄走漏的可能性。
又或者说,他不敢、也不愿意去细想。
内心深处,对此还有一丝侥幸。
而长公主的话, 把这份侥幸彻底碾碎了。
不止是他,他身后的颜家后辈们,更是惊恐万分。
六老太爷死死握着拐杖,稳住自己的心神,道“您如出此言您怎么可以这么污蔑我们颜氏”
永宁侯见他这义愤填膺的姿态与语气,问长公主道“这人是颜家哪个”
“颜贤, ”长公主说完, 见永宁侯皱眉摸胡子,就知道他根本对不上号, 又补了一句,“皇太后的六兄。”
永宁侯这才领会过来。
这也怪不得他。
颜家族亲多,早些年,与皇太后的几个兄弟打过照面,但不曾以过多往来。
后来,辅国公那一支迁入京城,官场上常见,也就认识了。
而留在祁阳的这些人
“记不住。”永宁侯实话实说。
长公主笑着道“也没必要记住,都是反贼,一会儿对个名册。”
如此藐视的话语,换作平时,定然会让六老太爷跳脚。
可眼下, 他没有跳。
不是跳脚争高低的时候。
一手背向身后,他使劲儿朝后方打着手势。
既然事迹败漏了,就只能拖一拖时间,更重要的是,让能逃的人尽快都逃出去。
永宁侯抱着大刀,轻轻咳嗽了声。
人的身体,它就是一整体。
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这個道理。
手在背后做动作,身体再稳住不动,在懂行的人眼里,一样会看到手臂的发力。
秦胤是其中佼佼。
眼神如鹰,不止说他看得远,也是说他看得准。
长年累月与人切磋、比武的经验在身,自然能从对方肢体那一点一滴之中,看穿对方要出什么招,又会接什么招。
他秦老头打架,可不是单靠一身蛮力。
出发之前,永宁侯就与林繁、长公主商量过了。
从前朝至今,颜氏一族在祁阳耕耘多年,一直没有挪过窝。
作为采矿发家的颜氏,在这城中生活,大宅之中,十之会有地道。
这里的地形适合开挖坑道, 颜氏也有足够的器械与能力挖坑道。
狡兔三窟,一来他们来围, 兔子一定会跑。
而他们这些外来人, 怎么可能掌握得了颜家内部地道的状况
既然不可能一网打尽,那就
那就放跑几只兔子。
反正,冯仲与安北侯已经带人去围矿场了,不会给颜家人销毁证据的机会。
听见永宁侯的咳声提示,长公主就知道,颜家里头已经要动了。
她并不急切,继续道“你说我污蔑我也不蠢,没凭没据来围你颜家,我岂不是还要被你们倒打一耙”
六老太爷亦是一心给宅子里的人拖延时间,重重敲了敲拐杖“我颜氏一门,靠着自身勤奋与机遇,积攒下了财富。
先帝当年囊中羞
涩,是我们颜家奉上了金山银山,让他能够问鼎天下
先帝建朝后,让我们继续经营矿山,补充国库,我等兢兢业业,直至今日。
我敬您是长公主,这才一再忍让,但您要是继续往我颜家身上泼脏水
我固然不能把您怎么样,但您,还有永宁侯您,你们对得起大周、对得起先帝吗”
“你也配和我提父皇”平阳长公主的声音冷得如冰渣一样,“父皇信任你们颜氏,你们却阳奉阴违、包藏祸心、毁我大周江山”
声音不重,却字字尖锐。
六老太爷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在长公主的眼中看到了火一般的恨,燃烧着,迸发着,仿若是那些火把上的火苗,全进了她的眼底。
他当即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点燃了长公主的怒。
围宅,她围得爽快,却不动肝火,但现在,她满腔怒意。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提了先帝
颜家奉金山银山又不是秘密,那是满天下都知道的事。
六老太爷想不通。
而平阳长公主,即便气急,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必须一切以大局为重。
可以愤怒、可以憎恨,但是,绝对绝对不能被愤怒与憎恨牵着走。
这是二十多年前,林宣反反复复叮嘱她的。
她记住了,也做到了,现在,也一样能做到。
看向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