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徐公公给秦胤上了一盏热茶。
秦胤端起来,开盖浅浅闻了闻,又放了回去,嘴上道“真香啊。”
徐公公脸上堆着笑,道“老侯爷喜欢,等您饮了这盏, 杂家再给您添一盏。”
“哎,”秦胤叹息,“没这个口福。”
徐公公的笑容凝在了嘴角。
永宁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茶里又没有毒
皇上也对秦胤的这个反应很是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永宁侯对酒头头是道,对茶不怎么讲究。
喝当然是喝,但就是外行,分不出多少好坏, 便是闻个茶香,也十分笼统。
不似他饮酒时候, 同一类型的酒,还能分出个香味高低。
往日在御书房,秦胤有茶就喝,今儿这是
好奇心之下,皇上这么琢磨,也就这么问了。
秦胤答道“太医说,茶与酒,对老臣的心肺都不好,最好是戒了。
府里那老老少少,对这话看得重,不敢一次给戒到底,每日减量。
只给喝那么点儿,要么酒、要么茶,老臣想来想去,还是酒吧。
不喝茶,也不难受, 真一点儿酒都尝不到, 老臣受不了。”
皇上
这很秦胤。
秦胤能名震四方,除了他打仗时不怕死的冲劲,还有他的酒量。
一海碗接一海碗,能把一整个营地的人都喝趴下。
“太医特地叮嘱了,”皇上道,“爱卿就该好好休养,你看看现在”
永宁侯忙打断了皇上的话“老臣还能为大周应敌。”
“怎么应”皇上摇了摇头,问道,“也跟今天一样,让你那儿子、孙子,把你抬去飞门关”
秦胤忙坐直了些,道“臣比先前已经恢复许多,现在是走不得长路,再过些天,臣、臣一定能上马。”
“你能骑马,”皇上拉长了脸,“朕可不敢让你去骑马。”
永宁侯垂下了眼,长叹一声“军情紧急, 老臣在家里,躺也躺不住”
闻言,皇上睨了永宁侯一眼。
秦胤硬逼似的面圣举动, 皇上固然气愤与不满,但是,见他瘦了、弱了,听他说酒说茶,皇上心中的愤怒渐渐地,散去了一些。
这一点,被秦胤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在兵法上,这叫示敌以弱。
皇上最烦的,或者说,内心里最恐惧的,是他们这些老人的强硬、强势。
拳头大的人、声音也大。
而他秦胤,一直以来,都是那拳头大的表率人物。
这样的秦胤,要如何让皇上放松警惕
唯有示弱。
当然,示弱一样要讲策略。
上来就直白地卖惨,太假惺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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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与自家老妻和阿鸾商议之后,秦胤选择了这样的一个办法。
以“坐着轿子被抬进宫”这样一定会让皇上反感与排斥的法子,出现在皇上面前。
而后,态度缓下来,抛弃先前那凶猛无畏的形象,只说些日常生活里、因病况造成的小麻烦,叫皇上看到他的弱处。
如此步步推进后,占据了主动与强一方的皇上,来听被动又弱一方的秦胤说话,警惕心就少了。
话说回来,这一套请君入瓮、把皇上带进他们预设好的氛围里的计划,能开展得如此顺利,得益于秦胤“瘦了”。
这么一想,永宁侯又忍不住在心里夸赞秦鸾。
明明就那么一张黄纸,上面那几笔看不懂的线条与字,怎么就有这么厉害的功效呢
先前贴的那种,让他整个人精神奕奕、满面红光,连自家那个无论做什么事、都比当爹的还后知后觉的小儿子,都不住夸气色好。
现在贴来装病的,那叫一个惨兮兮。
若不是他老头儿太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对镜子一看,能被自己那一副日薄西山的脸色给吓出病来。
看穿皇上已经放松了不少之后,永宁侯才把直白的卖惨给搬出来。
“皇上,”永宁侯苦笑道,“老臣这么闲不住的一人,天天躺着养病,可比挨刀子流血难受太多了。
若战况顺利,也不是不能忍,偏偏是,飞门关接连受挫,而南蜀又蠢蠢欲动。
这让老臣,实在躺不下去了。
老臣很清楚,就这身子骨,刚说能骑马、是吹牛了,老臣能自己站在城墙上、站上一刻钟而不倒,已经极限了。
可就算是这样,老臣也想去,想为大周尽心尽力。”
哀哀又沉沉的口气,落在皇上的耳朵里,添了几分老将迟暮的伤感之情。
他拧着眉、一口气饮了一盏茶。
还挺顺耳的。
比以前、秦胤那一开口能叫御书房外内侍、侍卫都听个清清楚楚的大嗓门,顺耳多了。
因而,他并不打断永宁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