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会有可能。
就永宁侯那直脾气,听闻西凉发兵能急得厥过去,真一次次知道战况上的颓势,他能养病
他养得住才怪
不能去边关,留京又养不好,那他老人家这些时日做什么
当热锅上的蚂蚁, 看看什么时候把自己烤熟了
黄太师不管那些议论,继续道“对武将而言,洒热血是他们的荣耀。
老侯爷对大周忠心耿耿,大周需要他,他也需要去边关燃烧自己。
哪怕最后烧尽了,能拦下西凉与南蜀,便是对他最好的送行。
若是皇上因着舍不得,而不给永宁侯这样的机会, 他才会抱憾终身。
秦胤一生为大周征南讨北, 立下赫赫战功,这是他该得的奖赏。”
边上,范太保重重抿住了唇。
他的眼眶、嗓子眼,酸涩得厉害。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有了湿意。
不止是他,他也从黄太师的话语里听到了忍耐的哭腔。
范太保想,即便老太师这番声情并茂,有故意夸张的成分,但其中,也一定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他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何黄太师会一改初衷,甚至改变他自己行事的风格,直接在金銮殿上说这些话。
不愿意看永宁侯带病出征是老臣之间的惺惺相惜。
而让老侯爷去,更是惺惺相惜。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 便是岁数有些差别,大几岁、小几岁, 其实都差不多了。
谁走前, 谁走后,都有可能。
指不定他们都活不过最年长的徐太傅呢。
只是,人死了,得死得其所,死得有那么点意思。
正如徐太傅说说的那样,死就死了,但这样,对皇上、对大周有好处吗
他们都得留下些什么来。
所以,徐太傅一腔报国之心,但他筑墙封门,坚决不迈出来一步。
所以,永宁侯连马背都上不去了,还想着去指挥战局,替大周守住边境,也再锻炼几位后生。
所以,黄太师明知皇上反对,还要坚持为老侯爷争取。
清了清嗓子,范太保亦往侧面迈了一步, 恳切道“老臣以为, 太师所言有理,由老侯爷坐镇边关、调度三军,既是他自己的追求,亦是我大周度过这一次战事所必须的。”
董侍郎被黄太师的一席话,说得心中热血滚滚。
他与永宁侯交好,太晓得那倔老头是个什么脾气了。
一时间,什么“轻如鸿毛、重于泰山”、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全在他脑海里翻来滚去。
也顾不上旁的什么,董侍郎想站出去,附和两位老大人,不曾想,他晚了一步,被自己的顶头上峰抢了先。
史尚书先站出去了“整体调度上,臣汗颜,兵部捉襟见肘,此时确实需要一位有前线领军经验的老将军来统一安排。只在飞门关内统领一番,臣想,老侯爷虽是病体,应当也还吃得消。”
当然,还有更直白的说法。
如今的飞门关,不缺狐狸,在史尚书看来,树上那个就是只狐狸。
狐狸眼下缺少的,是那只能让他借威的老虎。
没有老虎在后头趴着,狐假虎威还怎么达成
他们把老虎送去,不需要老虎舞爪子,就趴在那儿,让人看看那黄黑相间的皮毛,打个呼噜,足以镇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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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永宁侯只是身体不适,思路很清晰,他能发挥的作用也不仅仅是镇场子。
只是这些直白话,看看皇上神色,史尚书忍住了。
上峰既开口,董侍郎也没有再耐着,道“虽骑不了马,不过从京郊渡口出发,很平稳,到西都换马车,沿着官道走,马车尽量舒适些,抵达飞门关,对老侯爷的负担也没有那么大。”
“如此出行,会不会太慢了”有人问。
董侍郎道“日夜行船,河道畅通,夜里比白日还能快些,反倒是陆路,天黑之后,不得不降速甚至休息,长途来看,倒也不会慢许多。”
不过,与先前骑兵阵那样奔驰来比,肯定会慢一些。
可那样人疲马乏的快,明显不适合永宁侯。
董侍郎的建议,便是矮子里头挑高个,选个最符合状况的。
没办法,却也实际。
话说回来,如今本来也就是如此。
真不是没有办法了,他们何须讨论让永宁侯去边关辛劳呢
龙椅上,皇上沉默不语。
不过这么些时间,底下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永宁侯赴边关的所有行程,都给安排好了。
真是效率至极
皇上在心中冷哼了一声,藏针的目光落在黄太师身上。
所有因由,来自黄太师。
那股子悲怆与哀鸣,要哭不哭的,把一整殿的人都给带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