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丸发挥了作用,静宁师太睡得很沉。
她的呼吸平缓又绵长,很是踏实,很难让人想象,在不久之前,她病发时那激动又痛苦的模样。
林繁垂下肩膀,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知道,无论是大哭大笑还是大闹,所有情绪的宣泄都很费精力。
幸好观中有让母亲平静下来的药,不然这二十几年里,发病时的折腾就能耗去她无数的心力。
那般折磨之下,母亲会更憔悴,更苍老。
而不是今日他所看到的样子。
痛苦的经历被封存,清醒时平和温柔,发病了就睡。
再看她住的这间屋子,东西不多,很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空暇时,她会看书,一如他们刚才所见一般。
岁月在母亲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仅仅只是岁月而已。
这已然是,万般幸运了。
转过头,林繁看着秦鸾,道“我在想,秦姑娘曾说过的,做人的智慧。”
秦鸾眨了眨眼。
很快,她也记起来了。
“不高兴的时候,就想想高兴的事儿。做事情,锦上添花自然好,但美中不足,一样是美在先。别跟自己过不去。”
那夜在西四胡同,她拿这话开解钱儿,却叫林繁听了去。
林繁说她“自成逻辑”。
秦鸾当时有求于林繁,也没有对这个想法争一番长短。
现在看来
秦鸾看着沉睡的静宁师太,不由轻笑出声。
师太的疯病犯了,不得不吃药入睡,她发病时间或长或短,说不准,林繁还要赶回行宫,八成是等不到她病好。
再者,谁也不知道她醒过来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忘得更彻底,还是会借着对儿子的思念,让记忆重新鲜明起来
秦鸾没有答案。
这些,确实是美中不足。
但那个美,太重要了。
没有什么,比确定静宁师太就是失踪了的房毓更重要的了。
思及此处,秦鸾笑道“你看,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自禁地,林繁笑出了声。
比先前笑得更真切,也更轻松。
“是,”林繁看着秦鸾,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秦鸾的笑容微微一凝,很快就掩饰过去,可胸口之中,她听见了心跳嘭嘭。
明明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附和之语,说得也是很寻常的话题,但是
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林繁吧。
是她想要了解更多、接纳更多、靠近更多的人。
握着手中拂尘,秦鸾佯装镇定,起身道“我去外头与师姐们说些事,国公爷多陪师太一会儿吧。”
林繁看着她出去。
脚步很稳,神色亦十分坦然,但林繁总觉得,秦鸾有些慌。
不由自主地,不久前曾冒出过的疑问,又涌入了脑海里。
秦鸾,是不是中意他
哪怕只有一丁点。
垂着眼,林繁把视线重新落回了静宁师太身上。
母亲在被天一观收留后的生活,通过秦鸾的讲述,与此处的环境,林繁多少可以想像出一些。
可在那之前呢
在得知父亲身死时,在她不得不依着姑母的安排藏身时,在她早产生下他时,她都经历了什么
她为何会失去踪迹,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泰山,离两位姑母安排的藏身宅子,隔了太远了。
林繁唯一能猜的是,母亲也许想亲眼看一看父亲遇难的地方,才会把泰山当做目的地。
但这也仅仅是他的猜测。
母亲想过些什么,又或者说,母亲真的清醒过来之后,会想做什么,又希望他做什么,林繁一概不知。
“老侯爷与长公主都在等我的答案,”林繁轻轻喃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还有许多没有想通。”
那把椅子,他不看重。
他心中念着的,是收复失地,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这是幼时林宣一直教他的东西。
如若林宣活着,在林繁长大后,还会教他更多的为君之道,可是,林宣走得太早了。
早到,林繁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里,还有君与臣的区别。
“我想把西州打下来”林繁道。
收复疆土,不止是林宣的执念,也是赵临的。
先帝口中的稳定局势,不只有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取代赵隶,还可以打出一个天下,让西凉、南蜀等等不再成为朝廷的死敌。
至于皇位,他配吗
哪怕他本就是皇太孙,但先太子死了,养父也不在了。
只靠失去记忆的母亲与长公主,能让天下人信服吗
现在,在望着昏睡的母亲时,林繁豁然开朗。
这或许就是道家说的,时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