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各国外交人员来说,真正重要的外交事务其实不宜在宴会这样的公开场合来进行交流和谈判。特别是现场还有其他多个国家的外交人员,稍有不慎就很容易暴露本国的外交政策。所以今天这个场合其实只适合用来试探一下口风和态度,至于真正的问题,还是得留待日后找单独会面的场合来慢慢进行沟通。
但这种顾忌并不会让外交使节们就此缄默,虽然不宜谈论自家的事,可不妨碍他们打听别家的消息。比如费策贤就很有兴趣想知道,朝鲜究竟从海汉手里买了多少武器,是否与大明购入的武器是一样的,价格几何,打算何时列装到军队中这些问题如果直接问李希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但说不定能从海汉高官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的信息。
其实朝鲜购入了多少海汉产的武器,都不会威胁到大明的安全,但费策贤认为这种交易会助长朝鲜脱离大明的野心,对于大明而言并非好事。而且他认为海汉人向朝鲜出售武器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是想借助这样的手段来逐步完成对朝鲜军队的控制,就如同他们曾经对安南、占城和其他一些小国所做过的那样。说不得朝鲜为此还答应了海汉某些更加过分的条件,不然这朝鲜使臣见着自己,怎地一副心虚的模样
既然已经到了各国使节活动的时间,费策贤就不再客气了,起身便径直走向了陶东来。他之所以不去找宁崎或是施耐德,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这两人的确不好应付,经常在谈话时绕着绕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往往是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被对方给套了话。
费策贤认为在海汉这帮高官当中,陶东来反而是比较好打交道的一个,因为他的官位其实就是海汉名义上的领袖,是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王,可谓言出法随,对他而言没有必要忌惮任何人和事,也无需掩饰自己的感受和想法。
当然了,这只是费策贤个人的想法,如果在此之前他向其他国家的使节打听一下陶东来在外交领域的事迹,或许就不会作出这种不甚明智的决定。
当初海汉执委会刚刚成立的时候,其实陶东来也承载了一部分的外交任务,而他的风格跟另外那两位都是一个路数,在他手里栽过跟头的外国官员着实不少。费策贤以为陶东来容易打交道一点,这真的是大错特错。
费策贤上前与陶东来见礼之后,便开门见山地切入了正题“陶首长,本人有一事不明,希望能够得到您指点迷津。朝鲜乃是我大明的藩属国,照理说要向他们军事援助,也须得经我国同意之后方可实施,但贵国目前的做法却是有意绕开了大明,甚至唆使朝鲜对我国隐瞒真实情况。本人斗胆说一句,这样做不大好吧”
陶东来笑了笑道“那以费大人的看法,如果要向朝鲜国军事援助,怎么做才能算是合理”
两人说话间,旁边已经有了数名听众。海汉与大明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极少有机会能听到双方官员在公开场合辩论这种话题,更何况陶东来一直被外界视为海汉国的真正领袖,他所说的话就代表了海汉的官方态度,众人自然是对此分外留心。他们也真的很想知道,海汉对于大明的真实态度究竟怎样,新近被拉入海汉阵营的朝鲜国在这其中又是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费策贤见周围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观众,也算是达到了他的预想,当下便应道“贵国要向朝鲜军事援助,出售武器,也不是不可以,但不应绕过大明自行其是,须得在此之前向大明通报一声。另外这出售给朝鲜的武器装备,也应先交付大明,再由大明向朝鲜进行分发部署,方才是正道。”
众人听了费策贤的发言顿时议论纷纷,这通报大明也就罢了,毕竟宗主国的地位在那里摆着,按规矩应当如此操作。但要将朝鲜买的武器装备先交付大明,再由大明转交,这摆明了就是要雁过拔毛。由大明对朝鲜所能得到的武器进行控制,这肯定也不是海汉向朝鲜出售武器的初衷,而且妥协的可能性极低。
便听陶东来道“好,那既然费大人口口声声说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国,请问作为宗主国的大明,是否应该在朝鲜受到外部武力威胁时出兵相助,就如同万历年间所做的那样。如果是,那么后金在向朝鲜施加军事压力的时候,贵国在做什么”
大明在做什么难道费策贤能告诉眼前这些人,大明自身战事吃紧,在东北战场上被根本就顾不上去为朝鲜解困了。但他能够被派来海汉做使者,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当下丝毫没有犹豫便应道“我国当然是在调兵遣将,准备攻打后金为朝鲜国缓解压力。”
陶东来却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不,你们没有。贵国近几年对上后金军的时候有过什么胜绩吗根据我们的了解是没有的,而且局面相当被动,几乎已经放弃了所有野外作战,只能固守城池等待敌军自行撤退。在这种情况下,顾不上自己的海外藩属国倒也不奇怪。”
费策贤连忙否认道“绝无此事,陶首长的消息来源怕是有问题。我明军每年与后金军交战,皆有战报送往京城兵部存档,胜绩也并不少见,只是三亚这边消息闭塞,还未传至此处而已。”
陶东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