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坐着朝鲜来的使臣,那一身朝鲜官服对他而言辨认起来并不困难。费策贤见对方也正好看向自己这边,就稍稍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
李希这下就坐不住了,朝鲜目前好歹还是大明的藩属国,既然大明使臣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那再继续坐着装没事人就不大好了。当下赶紧起身,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过去向费策贤敬酒。
费策贤虽然心里对朝鲜国的态度有些看法,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当下倒也没刻意摆架子为难李希,便邀他入座对饮了一杯。
“本官听说有朝鲜使臣到了三亚,倒是还没来得及约见阁下,不过也好,今天这个场合也挺不错。”费策贤放下酒杯之后主动开了口“不过这海汉人排的座位实在有点问题,明知我大明与贵国交情深远,怎地不安排到相邻的位子就座”
李希听得心中一惊,连忙辩解道“在下也是才到三亚,还没来得及去拜会费大人,还望费大人能原谅不敬之处。”
李希虽然并不想在三亚跟大明使节会面,但也更不希望因为这些礼仪问题而得罪了对方,要是他把消息添油加醋地往京城一报,那今后朝鲜国到大明的使节只怕日子会很不好过。至于安排座位的问题,费策贤敢随口就说,他可不敢出声附和,这地方人来人往,万一被旁人听了去往海汉人那边一捅,岂不是很容易会得罪了海汉人。
当然了,从李希内心来讲,他其实更接受海汉安排的座位,毕竟在这种场合跟费策贤相邻而坐实在有些尴尬。刚才如果不是跟费策贤对上了眼神,他本打算先去找一名海汉外交部的官员居中引见,这样也会显得更正式一些。
费策贤问道“不知道李大人对刚才海汉陶大人所说的那些话有何见解”
李希应道“不敢说见解,在下以为陶大人所言极是,海汉强大对周边国家应是利大于弊,只要与海汉交好,应当都能从中获益。”
费策贤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不知李大人认为朝鲜国会从中获得什么益处”
李希听到这问题稍稍犹豫了一下,这要是回答得不好,只怕也会很容易得罪对方。
仿佛是看出了李希的为难之处,费策贤安慰道“今天不是什么正式的谈判场合,权当是酒后闲聊,你直说便是。”
李希心道你当是在骗三岁小孩这么容易吗不过他腹诽之后还是回应了对方的问题“不瞒费大人,我朝鲜国目前面临的最大威胁便是后金。据传后金敌酋皇太极原本打算去年就要亲率十万大军征伐我国,但恰好海汉军也在去年进入辽东,拖住了后金的东征计划,我国才得以免受战火侵袭。而且去年与海汉议定盟约时,他们也向我国承诺,如果后金出兵入侵我国,那么他们将会为朝鲜军事援助。”
费策贤道“海汉人武力虽然强悍,但也不会白白为他国作战,更不可能像我大明这般,无偿出兵为贵国抵御外敌,他们所做的承诺并不可靠,贵国需三思而后行啊”
费策贤所说的“无偿出兵”,便是指万历年间出兵替朝鲜国抵御日本入侵之事。当时朝鲜国连京城都被丰臣秀吉的大军攻破,朝鲜八道已经有七道沦陷,如果不是大明及时出兵援朝,这朝鲜半岛在四十多年前就已经变成日本领土了。
大明派出数万精锐,前后耗资数百万两白银,才替朝鲜保住了国祚。在大明看来,这无疑是朝鲜人世世代代都偿还不清的巨大恩惠了。
而这样无私的军事援助,费策贤笃定海汉人是做不出来的,一是海汉人一向精于算计,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更何况是要拿人命去堆的战争;二则海汉本土距离朝鲜国太远,专门出兵朝鲜的费用只会比大明当年的行动更高,而朝鲜国在被日本掳掠之后休养生息才一代人的时间,根本拿不出足够的报酬去满足海汉。费策贤认为,想让海汉出兵援助,朝鲜国只有两个选择,要嘛献出土地,要嘛人口。
费策贤以此为根据告诫李希,倒也不算是诬蔑海汉,而他的目的便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朝鲜人对今后与海汉的合作生出疑虑。就算不能把朝鲜拉回到大明这边,那至少也不能让其这么快就投入到海汉的阵营中去。
李希作为王室成员,对于朝鲜国与海汉所谈定的协议内容倒是略知一二,他也清楚海汉的军事援助绝非无偿,但朝鲜国为此所需付出的代价比起亡国的严重后果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这种话他也不会对费策贤说出来,因为对方根本就无法理解朝鲜的处境是多么需要有强者撑腰。大明已经处在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状态,无法再向朝鲜类似万历年间那样的军事援助了,而如今朝鲜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便是虽然很势利但同时也的确很有实力的海汉人了。
不管海汉开出来的条件有多么苛刻,人家的军队在辽东可是实实在在地打得后金军抬不起头来,而且所提到的军事援助也不是纯粹的画饼充饥,由海汉出售给朝鲜的第一批火枪火炮已经在去年年底运抵了朝鲜,并且朝鲜国选拔的军官学员也去了辽东,在战地接受海汉的军事培训,学习能够打败后金军的先进火器战术。
虽然以朝鲜的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