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门虽然不懂“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类高深的学术理论,但他至少知道打仗的花销是非常惊人的,没有钱别说复仇,就连现在在巴达维亚港修建的岸防工事都是困难重重。马打蓝人去年退兵之后没有立刻卷土重来,并不是因为他们无兵可用,而是没有足够的军费再发动一场战争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与马打蓝国的下一次交锋由谁先动手,大概会取决于谁的经济恢复得更快,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集出战争经费。这个道理马打蓝人清楚,范迪门也明白,但颜楚杰在这个节骨眼上点出来,这用意就值得深究了。
众所周知,海汉是近些年远东地区新兴的海上豪门,不管是海上贸易还是海上武装,实力都在不断地逼近甚至超过先发者们,近段时间更是隐隐有垄断大明海上进出口贸易的趋势。就算范迪门嘴上不服输,心里对海汉拥有的资源和可调动的财力还是很忌惮的,如果海汉选择了马打蓝国作为南洋地区的贸易伙伴,那么他们手中所掌握的众多资源必定能为马打蓝国带来不菲的收益,从而迅速地充实其国库。
当然这还是其次,范迪门更忌惮的是海汉对外政策中的大杀器“军事援助”。想当初海汉就是以此为借口在fj扶持了许心素对抗东印度公司的代言人郑芝龙,最后一步一步把十八芝赶尽杀绝,让东印度公司在当地的处境也变得十分尴尬。而海汉在中南半岛扶持的安南、占城两国,也都跟海汉一个鼻孔出气,禁止东印度公司在当地开展贸易,让荷兰人失去了北方航线中的重要补给点。
安南占城两国距离巴达维亚有近千海里的航程,虽然有些间接影响但还可以克服,不过如果海汉向马打蓝国军事援助的话,那对东印度公司的影响就非常直接了。苏门答腊岛南部和爪哇岛的中东部都是马打蓝国的地盘,巴达维亚不过是夹在其间的小小一隅,如果马打蓝国跟海汉沆瀣一气,串通起来封锁巴达维亚附近的海域,甚至是再次对巴达维亚城发动攻势,那荷兰人真的就是势单力薄了。海汉人甚至都不用直接参战,只需向马打蓝人足够的武器弹药,巴达维亚城就很难再守住了。
颜楚杰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笑容不减,但范迪门还是立刻从中体会到了海汉人的险恶用心。只是要让他就此答应了海汉人提出的条件,他却不肯就此服输。哪怕为此将爆发战争,公司议事会也绝对不会同意放弃与马打蓝人清算过去的恩怨。
“颜将军,你描绘的图景很吸引人,但恕我直言,这根本就办不到。我们与马打蓝国之间的仇恨必须要得到清算,他们在去年的战争中杀死了上千名荷兰人,这可不是用钱就能够摆平的事情。”范迪门顿了顿,再次强调道“我们为此将不惜任何代价”
“不不不,你对我们的提议有所误会了,总督先生。”颜楚杰再次解释道“我们只是建议保持和平,但你们要跟谁开战,那是你们的自由。我们牵头组建的是贸易联盟,而非军事联盟。”
“贸易联盟军事联盟”范迪门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名词的不同意味。
“是的,简单说今后远东地区的贸易格局将会以我们组织的联盟为主体,在这个联盟之外的人,将没有资格参与远东地区的国际贸易,至少在现有的成员国范围内别想再得到机会了。”颜楚杰等了一会儿,见范迪门听完翻译之后脸上神情仍有些迷惑,便继续解释道“我就以贵方为例好了,假如贵方不愿加入我们的贸易联盟,那么今后将无法与联盟中的成员国开展贸易。”
“但这也并非强制性的规则,你们要如何保障这种规则能得到有效的执行”范迪门弄明白颜楚杰的意思之后便反问道。
“当然是依靠利益只有把所有成员都绑在同一条利益链条上,才能让这个联盟有效地运转起来。”颜楚杰解释道“远东地区最大的市场和出产地是大明,但要与大明进行交易,就必须通过我们的许可,在海汉所控制的口岸完成转口贸易。换到安南、占城也是一样,对这些国家来说,我们就是交易量最大的主要贸易对象,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他们的国库收入和社会上层的稳定。跟我们合作,大家都能有钱赚,如果想跳出这个圈子自己干,就会发现除了到处碰壁之外不会有其他可能。”
海汉在东海至南海万里海疆上的布局,经过数年的操纵已经初见成效。从大明最富庶的江浙地区,到中南半岛的最南端,最主要的贸易港不是在海汉的控制之下,就是在其合作伙伴的掌控中,这些国家和地区所进行的进出口贸易,其中的巨大利润至少有三分之一直接流入到海汉口袋里,赚钱的速度甚至远远超出了台北的金矿采掘。
只有得到海汉的认可,才能进入这些地区进行贸易活动,这种近乎垄断的经营模式所带来巨大利益,不仅仅是海汉一家独享,当地的官员、富商这些社会上层人士也从中得到诸多好处和实惠,因此并不会觉得这条运作体制有什么问题。当然了,就算有人意识到了海汉在逐步垄断操控这些地区的海上贸易,也无力去改变现有的状况,毕竟海汉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除非是以举国之力跟海汉对抗,否则根本就不会取得什么效果。
海汉执委会正是看到早期的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