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悦选的餐厅，并不高档，人均不过百，硬件也一般，秦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对着门外的装潢愣了一下。

他记得，之前实验室里的师兄弟出来报销的发票，都是几千起步的。

秦质扫了眼郑悦，并没有开口。

等到菜上齐了，他才问了句，“为什么挑这家？”

郑悦有些局促，笑着说：“之前上班的时候路过，尝了几次，觉得味道不错，所以也想来推荐给你。”

秦质垂眸，望着瓷碗压在油腻的桌布上，连菜单都裹了一层油，上面的字迹都显得模糊了起来。

这样的环境，跟郑悦的家境，并不匹配。

实验室里的人，背景如何，秦质都是了解过的，郑悦本就是京州本地人，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其中一位是大学教授，刚退休下来。

另一位是畅销书的作家，可以说，衣食不愁，还能滋养滋养精神世界。

郑悦这几年上班，也是跟着祝教授在做科研，工资当然不会低。

秦质喝了口茶，回味也涩，他问：“是不是觉得，我出狱了，没什么经济来源，怕我花冤枉钱？”

郑悦半截菜咽在喉咙里，怎么也吞不下去，她放下筷子，说道：“没有，你别多想，我单纯就是觉得这里好吃。”

秦质没有搭腔。

他就是扫了眼桌子上的几样家常菜。

说实话，这里当然比监狱的伙食好，他不会咽不下去，更不会因为那几分可怜的自尊心而觉得被羞辱了。

他只是问了句：“小余他们几个都还在吗？”

郑悦立马应道：“你走了以后，实验室我一直都在管，他们和我一样，现在一直跟着祝教授干，手头的项目快结束了，等你这边计划出来了，我们随时都能过来。”

秦质点了根烟，他抽的是最便宜的散装烟，之前孟见川还骂，说他这样抠搜下去，迟早要进医院。

但瘾来了，他戒不住。

贵的，他也遭不住。

秦质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没吃饭，郑悦在旁边也不太吃的下去了，过了十几分钟后，秦质掐了烟，声音沙哑地问她，

“你是打算，让师兄弟几个，弃明投暗，放弃研究所的那些稳定的工作，来我这儿每天餐补几十块，月薪两三千的替我卖力？”

郑悦噎住了。

秦质声音依旧寡淡，没什么情绪的叙述道：“他们寒窗几十年，不是为了陪我吃苦的，我找你们，也没打算毁了你们。”

说实在的，网上有句话，叫学生化，发展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要是放在五十年后，当然辉煌，可着眼脚下，都是一地鸡毛，能力与就业不匹配，付出与薪酬更是场玩笑。

能科研的，都是人才了，大家都是要养家糊口的，没几个人真的能天马行空不管那几两碎银，学了这么多年，结果最后来陪秦质当廉价劳动力。

李观复有钱，给了不少，秦质一分都没花。

他吃房东煮的大锅饭，抽的烟也是自己卷的，就算抽完了，也只拿工资买了点散装烟，出来这么多天，连衣服都是李观复找人批发了送来地下室的。

那些钱，他都留着了。

秦质有时候，晚上熬夜做数据，最后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会躺在电脑椅上，没由来的想起当初“光鲜”的生活。

真的，舞会上红裙飘飘，香氛阵阵，还有雪茄里诱人的味道，亦或是上流社会给人的冲击感。

那会儿，他把钱不当钱。

现在，钱比命还重要。

他抬头，看了眼郑悦，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当初接下来的担子，我会顶上，当年临阵脱逃的是我，我不会介意你们其中有人离开，人都往高处走，我不是最优选，但只要是选了我的，我负责到底。”

当初，秦质叛逃，连一句解散都没说，就把实验室给丢了。

有人不满、有人讽刺、有人怨恨，都是人之常情，他统统接受。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陪他从头来过，那都是看得起他秦质，他拎得清，也记得住，这个责，他全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