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中,苏成之终于在浓烈的味道中顿悟了睡大通铺的好处。
像她这样的布衣人家,往往因着营养不良,身上都没几两肉,若是苏成之务农还好,偏生她就是一个日日抄经的儒生,完美继承了她穿越之前的书呆子阿宅属性,于是乎,她特别不抗冻。
可是睡在大通铺里就不一样,同样是盖着柳絮填充的被衾,苏成之只觉得糙汉子们的热气连带着让她这块儿都升了温,让她觉得温暖而舒适。
这样的夜晚,苏成之应当是很好睡的,也应当早睡的,毕竟,明儿总不能再迟了吧。可是,她一闭眼,就想起了李经。
想李经只喜欢用黑色发带束一半墨发,盖不住神色淡淡的脸;想李经披着白裘坐在甲板雅间听策论的姿态;想李经昨夜在船头甲板久久站着,那股子遗世独立之感……是让苏成之想要接近,又不敢接近的男人。
鬼使神差的,她爬下床铺,穿好鞋袜,轻手轻脚地挪了出去。
苏成之心中默念:我只是睡不着上甲板看看月色,吹吹海风,换换气,我不是去看李经在不在,在又能怎么样呢,在我就跟他一起肩并肩站着,树立革命情谊,顺便吸吸嫡仙的仙气,李经今日才令我罚跪这么久,我一身傲气,我能有什么想法呢,我没有,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是大鲨鱼,我是小虾米,鲨鱼吃大鱼,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瞧瞧,我俩之间连食物链都隔了这么远,我给李经塞牙缝都不够……
可真当苏成之看到那人站在船头甲板时,她的心,却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她甚至有些莫名的欣喜,夜色给人安全感,让人卸下白日的伪装,却也重新戴上一张新面具,让苏成之有了另一种不可说的,怀揣的小心翼翼。
苏成之隔了老远就再那里喊:“殿下!”她穿着不合脚的鞋,小跑了过去。
李经常年浅眠,自幼积累的小心谨慎让他没有办法轻易在相对陌生的环境安然入睡,凡事都要提防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中的那个“万一”。
“殿下。”苏成之小口喘着气,来到他的身边,叽叽喳喳的,跟只麻雀儿似的,好似有说不完的事情要借着月色吐露。一会儿是担心爹娘不知道她的下落会很着急,一会儿是说自己答应了休沐日要去看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一会儿还说自己要把俸禄揣好来在城里买房子。偏生吧,这人说话还需要人回应,李经只想一个人静静伫一会儿,苏成之说着说着发现他很安静,就会像做错事的孩童那般,偷偷看他一眼,又怯怯地收回目光,显然没有再忘记自己不能直视太子之礼。李经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倒也上道,几回下来,他也会适时地给一些“嗯”,“然后呢”,“可行”的回应,让苏成之能继续讲下去,自圆其说。
只是讲着讲着,苏成之突然就刹住了车,长长地叹了口气。
“殿下。”那声音可真是委委屈屈。“你冷漠。”
“苏成之。”
“在。”苏成之停止了腰杆,李经现在倒是不再唤她“苏儒生”了,搞得她心七上八下的。
“大胆。”李经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把她定了罪。
这可就,这可就,无中生罪了啊喂,白天和夜晚能一样吗?
夜晚过界一点儿怎么了!周围那么暗,李经看那么清楚干什么?
夜晚的过界能叫过界嘛。明显不能啊。
“殿下,苏成之是孩童,您要跟孩童计较吗?”苏成之两日来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人在甲板和船舱内晃荡,平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可苦了她的嘴。不找李经动动嘴皮子,她难不成去找李将军吗?
“……”李经的心好像被她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苏成之的确是有她很孩子气的一面,难道他还要跟她计较吗?何况,李经本就无意计较,只是想逗弄一下她。
“殿下,苏成之跟您交换秘密吧。”
“……”这家伙哪里来这么多鬼点子,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了。敢情他这太子,在苏成之这儿这么亲民呢。
“不说话就是默认哦。我先说。我出身布衣,虽未至巷角乞儿那般窘迫,但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猪肉,所以殿下也看到了,我个头矮小,身型单薄,可我想要成为文武双全的人,当大官,吃大肉,睡金砖铺的床,交子填的被!” 若有余力,苏成之想,她一定会为这个朝代的女子,做些什么。
“本宫第一个就下令搜查你。”
“为什么!”
“搜查你,有没有贪污受贿。”李经又轻飘飘地给苏成之定了新的罪名。
反正李经又看不见,苏成之壮着胆子就想瞪李经一眼。
结果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李经的眼睛,平静的,没有波澜的,像深海。李经正低头看着她。
苏成之一怂,立马仓皇避开。
“复试的时候,本宫可是亲耳听到你说的‘文为上,武为下’,想不到苏成之竟是个八面玲珑的。”
“……”瞧瞧这是人话吗!不是你教我这么答的吗!
李经看着苏成之头上那个发旋儿,嘴角勾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