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对冯紫英的印象在之前便是颇好。
女人崇拜异性强者的心态是与生俱来的,冯紫英从进入贾府开始,形象便是稳步提升,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贾赦,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冯紫英一步一步高大起来,而鸳鸯就是那个站在贾母身边看着这一切的人。
相比之下,无论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相形见绌。
贾琏流于平庸,甚至被威风凛凛的琏二奶奶都压得没了生气。
而宝玉就纯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平素里鸳鸯也是对宝玉格外亲善,那也是因为贾母宠爱而宝玉心地爷不坏,但要说指望宝玉能扛起荣国府的担子,鸳鸯是从未想过的。
荣国府里阴盛阳衰的气象是不言而喻的,看看元迎探惜,看看宝钗和黛玉,再看看贾琏贾宝玉贾环,就知道贾家的未来多么令人担忧了。
冯大爷出入贾府颇受礼遇,但是也很知分寸。
对于老爷太太的托付,冯大爷也算尽心尽责,至于说宝玉能成什么样,那谁也没法打包票。
而琏二爷更是冯大爷身后亦步亦趋,环哥儿据说也是被甚至连薛蟠这样的货色都能被冯大爷调理得如此老实,也难怪府里生出了把大姑娘嫁给冯大爷的心思。
那不也就是指望着能招这样一个姑爷,日后也免得贾家没落太快么
后来金钏儿姊妹和香菱都去了冯大爷府里,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冯大爷知情达意,待人和蔼可亲,对她们这些丫鬟们甚至有些宽纵了。
丫鬟们之间并没有多少隐秘可言,哪个主子好侍候,哪个主子难应对,哪个主子贪财好色,哪个主子宽厚大度,那都瞒不了人。
虽说冯大爷不是这府里人,但随着金钏儿姊妹和香菱去了冯府,这冯府的情形也慢慢就和贾府这边对比起来了。
不谈府里其他,丫鬟们更多地还是对比着各自侍候的主子,冯紫英的大气豪爽和宽厚亲和都让一干丫鬟们很是心仪。
但在今日之前,鸳鸯便是对冯紫英有好感,那也只是纯粹的印象好而已,远谈不上其他,但今日却让她心乱了。
冯紫英本来是来贾府礼节上的拜会,但是却能问及自己情形,而在问及自己之后还能关心自己母亲的身体病情,鸳鸯相信,便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位,嗯,还真的是大老爷,官老爷,也绝不可能如此细致入微。
而且人家还能立即周到体贴的寻来老参鹿茸,甭管这是为谁准备的礼物,若是为别人准备的礼物给了自己,那就显得更加贵重,这份心思,鸳鸯真的心乱了。
这是真真对自己的尊重,尤为难得。
鸳鸯清楚自己的性子,便是寻常恩惠,休想要打动,但这份礼遇尊重,却让她触动甚深。
再想到冯大爷那温润如玉笑容可亲的翩翩君子模样,鸳鸯便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中。
“丫头,爹寻了郎中来看了,这是地道正宗的五十年辽东老参,对你母亲的身子正好,还有这鹿茸,”
听到自己父亲在屋外的欢喜叫嚷声,鸳鸯脸色绯红,猛地扑倒在床上,将锦被捂在头上,只听得自己父亲还在那里逢人就说,然后脚步声直奔自己这边来了,紧接着便是敲门声,“丫头,丫头”
“爹,女儿知道了,,女儿这会儿身子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会儿,”
“嗯,那行,那爹就去和郎中计议合药的事儿了,嗨,天降贵人啊,合该你娘命好,”
那一阵阵聒噪声让钻入鸳鸯耳中,更是直入心扉,萦绕于胸。
薛家放在了最后。
看着眼前这重门叠户飞檐翘角的宅邸,也足以明白这薛家为何号称“丰年好大的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了。
占地极广,虽说位置稍微偏了一些,但是再偏他也是在这金陵城中,这一等一的豪宅,等闲人就是送给你都养不起。
不过的确有些旧了,看着这围墙边上寥落枯枝从墙内探出来,再看看四周有些破败的朱色,剥落的砖墙在拐角处露出泥砖来,就让人生出几分凄冷的感觉。
这怕不是薛姨妈一家才进京几年的缘故,而是自打薛家长房男主人过世就开始不可避免的滑向衰落了。
族中本身人丁就单薄,嫡支只有长房二房,旁支好像也远不及贾家、王家那么枝繁叶茂,而嫡支两个本该正当壮年的男主人早早过世,这家族败落下来就是在所难免了。
瑞祥去敲响门环,好一阵后,才随着嘎吱门响,一个老苍头探出头来,“这位爷,找谁”
“烦请通报一下,就说临清故人来拜会,不知道蝌哥儿可在家”
“啊”老苍头愣怔了一下,已经有许久没有人来拜会了,来还是找蝌哥儿的,倒是让他意外。
“在家,请进。”那老苍头倒也是个识趣的,赶紧开门,把二人请了进去,马车就放在门外,这等只有孤儿寡母在家的,就没有必要还要大张旗鼓了。
瑞祥早就把两个提箱的礼盒提着,跟随在冯紫英身后。
帖子赶紧送了进去,冯紫英也就在外院四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