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都蒙上一层令人扼腕的悲壮阴影。
历数下来,似乎只有宋真宗没有遭到封禅的反噬,如果不考虑子孙绝嗣的情况下。但是这个家伙直接把封禅给玩残了,无论如何老子就要封,没有条件也要硬封,大大拉低了这桩盛礼的格调,自此之后帝王们都羞于、甚至耻于封禅。
只怕就连早已经进行过封禅、作古千年的秦皇汉武若泉下有知北宋这场闹剧,只怕也要羞恼有加:我们中出了一个什么鬼东西!
综合种种,李潼不想封禅也的确不是故作姿态,实在是这桩大礼刺激不到他的痛点。不过历数下来,古代封禅帝王只有七个,单单他们李家就出了三人,想想似乎还有一点小骄傲。
不过这也实在是一种奇怪的兴奋感,经历了三次封禅反噬的折腾,李唐皇朝居然还能延续百数年,也实在是命硬的很。
现在骤然被李小三提及此事,李潼除了颇生联想之外,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份警惕。
其实他与封禅的距离也并不远,早年在东都洛阳第一次掌握兵权,就是在他奶奶准备封禅嵩山的筹备过程中。
那时他以嵩阳道大总管、肃岳使的身份率军出都,遭到了武氏诸王群妒与敌视,甚至打算将他流放岭南,最终横下心来返回洛阳发动了神都革命,将他奶奶扯下皇位。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他心里下意识就觉得封禅是一种蕴含着极大危机的政治活动。
当然如果说李隆基是已经有了借此生乱乃至于政变夺权的想法,那也实在是太高看了这小子,瞧低了自己。
当年他敢于发动神都革命,且不说他奶奶女主当国始终存在极大的政治隐患,明面上有数千肃岳军人马,暗里还有故衣社敢战士们,同时李昭德、狄仁杰等在野在朝的大臣内外配合,才成功发动了政变。
即便是这样,他仍然要推位给他四叔,甘心退出洛阳朝堂,回到关中继续积攒实力。
如今的开元新朝,哪怕在青海大捷之前,李隆基也绝对没有能量策划政变夺权,无论自己在不在京中。这小子绝对不蠢,心里拎得门清。
所以眼下这小子提议封禅,目的大概只有一个,仍是效法自己当年在武周时期的故计,那就是借由此事宣扬自己的政治立场:我是跟圣人一路的,你们不必再过分防备我!
且不说李潼没有封禅的想法,即便是有,也需要让自己真正的心腹先作发声试探,导引舆论,铺垫氛围。
现在李隆基抢先发声,无疑是想攫取一部分政治声望,混淆时流对他的感官,如此才能浑水摸鱼,扩大自己的交际范围。一如李潼当年进献宝雨经,既哄得他奶奶乐开了花,也让一部分时流乐于与他交往,不再将他们兄弟视为禁忌。
毕竟封禅这种盛典对帝王人物天然有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特别是在他亲征青海获得大胜,中兴之主的名头越来越响的当下,无论他怎样严厉拒绝此议,落在时流眼中只怕都是:圣人扭捏了,大家还得加把劲!
脑海中思虑一番,李潼又将李隆基的奏表翻开细览一遍,发现这奏表措辞严谨、且不乏引经据典,绝对不是临时起意的抖机灵。换言之,李隆基背后一定有精熟典礼章程的礼学大家为其提供理论指导。
“六月之后出入临淄王邸的人员再细筛一番,尽量捉清访客身份。”
稍作沉吟后,李潼又吩咐了一声,但对此也并不报太大的希望。
虽然通过李隆基的奏表内容能够确定这小子身后有能人指点,但麟德年间高宗封禅、武周时期也有一番筹备,封禅相关的礼经已经是一种显学,很多时流都有不俗的研究,想要凭此缩小范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工程。
李潼在临淄王邸虽然安排耳目,无非宫中赐给的侍奉人员之中,这些人眼界狭小,对外朝人事了解不多,也很难完全的将目标筛取出来。一番盘问打听,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不过这也正是李潼的目的,他就是让这小子察觉自己在盯着他,令其投鼠忌器,放缓各种阴谋活动。
除此之外,他又提笔拟定一份敕书草稿,责令中书省调整一下临淄王的工作岗位:从秘书省著作郎调任光禄少卿同正员,官阶从五品上升为从四品上。嗣相王府长史狄光远兼领大理寺司直。至于临淄王呈献的奏书,则封存禁中,不作讨论。
他并不清楚李隆基已经同多少时流有了接触牵连,将其官阶提拔起来,有助于隐藏的人事网络浮现出来。而光禄寺中还一直隐藏着一个杀器徐俊臣,可以就近窥望监视。
至于嗣相王府长史狄光远就职刑司,则就存了一点告诫与警示的味道。大凡不失政治敏锐的人,应该不会再上赶着向前凑,若真还有时流同临淄王兄弟们交游密切,那就不是蠢就是坏了,未来遭到波及也是死了活该!
圣人手书自禁中发入政事堂的时候,恰逢姚元崇留直,看到圣人要将临淄王升任光禄少卿,先是略感诧异,旋即也没有多想,直接提笔润色发往门下。
同时姚元崇也不免感慨青海大捷后,圣人对一些敏感人事的处理更显从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