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的,但宰相的权力却并不止来自于皇权的授给,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来源那就是制度。宰相就是官僚制度中权力最大的位置,当皇帝肆无忌惮的践踏与侵占宰相的尊严与权柄时,就是对整个制度的破坏。
开元新朝诸宰相同样也是各有风格,哪怕是在潜邸伴随他一路成长的刘幽求,都有着一套自己的做事方法与坚持。
李潼本身也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人,虽然不至于要求宰相们对他完全的俯首帖耳、做一个安安分分的应声虫,但长久相处下来,也难免会有摩擦。
比如眼前的张仁愿,早前他想搞好跟下属之间的关系,邀请张仁愿进宫用餐,结果这家伙居然不来,要留在政事堂跟同事聚餐,没空搭理皇帝。
这样的小事,不值得大作训斥,但堵在心里又不免越想越气。所以现在听到张仁愿自言全凭沾了圣人的光、自己才有可能做一个中兴名臣,李潼心里也是愉快得很。
仪驾在官道上短暂停留片刻便继续起行,李潼邀请张仁愿登辇同行,顺便询问一下他离京这几个月来国内各个方面的动态细节。
耳中听着张仁愿一丝不苟的汇报,李潼思绪却转向了别处,看到这家伙一丝不苟的仪容与坐姿,他心中恶趣陡生,招手示意侍员从大辇一侧的箱笼中取出一方食盒摆在案上。
“大军攻破积鱼城时,蕃主业已出逃。彼时仓皇而走,瓮中尚残温热肉食不暇收拾,军士收缴献入。贼主口中夺食,物虽不珍,但也称得上稀有。张卿远出迎驾,别来新逢,实在欢喜,赠此风味,略补饥肠,勿嫌礼薄。”
李潼口中笑语着打开食盒,并抬手推到了张仁愿一侧。
张仁愿闻言后顿时一愣,实在被圣人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片刻后才连忙侧身匍匐作拜并说道:“臣谢圣人赐脯,御前不敢失仪纵欲,谨奉珍馐归第后盛宴宾朋,彰扬君恩!”
听到张仁愿要打包带走,李潼自然不乐意,抬手按住食盒盖子笑语道:“盛夏炎炎,熟脯不耐久置。道左逢故的一点人情馈赠,不在当面消受,事后总欠滋味啊!”
张仁愿听到这话,嘴角顿时颤了一颤,实在是不知该要如何吐槽:若这肉食真是从积鱼城缴获,青海一路走下来你不嫌时间长,我拿回家再吃就不行了?
他当然也明白圣人是在胡说八道,这肉食从大辇夹壁的冰镇隔层取出,油色仍是新鲜,若真是蕃主口中余食,难不成那蕃主是从上一站馆驿逃走的?
但心里明白,嘴上却不好质疑。圣人远征青海,凯旋班师之际,还不忘给他打包一份吃食,这是多大的恩典啊!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圣人会小气到因为许久前请客他不去而刻意调侃他,只道圣人是以此炫耀青海此役的辉煌战果,话讲到这一步,那就真是却之不恭、大大扫兴了,只能再作拜道:“君恩体察入微,臣感激肺腑,再谢赐脯,臣失礼了。”
说完这话后,他便捧着食盒退后数尺,跪坐在大辇角落中,自腰间蹀躞上取下割肉的小刀,迟疑再三,割下肉脯一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却不慎将些许半凝固的肉汁滴落在官袍前襟,身体陡地一颤,整个人都变得不好起来。
李潼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欢快,又招手让侍臣送来几张胡饼,隔着一张方案递给张仁愿,自己也动手将烤肉切碎夹在胡饼中,做了一个肉夹馍,望着张仁愿那浑身不自在的窘态吃了起来。
张仁愿自然没有圣人那古怪的癖好与恶趣,味同嚼蜡的缓慢进食,油渍滴落的衣襟内里肌肤仿佛被利箭射中一般,动作缓慢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翁。
当圣驾停驻在岐州境内的馆驿中时,群臣恭请圣人下车入馆,可是在看到随驾同行的张仁愿脸色惨白、颤颤巍巍的下了辇,众人不免大感诧异。
“张相公莫非陡犯恶疾?速速隔开,不要近犯圣体!”
众人还在围观,一路率领禁军拱卫圣驾的王孝杰已经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上前抓住站都有些站不稳的张仁愿便向后拽去,用身体将人与大辇隔开。
“我、我无恙!别、唉……先请圣人入馆沐浴休憩。”
张仁愿也顾不上王孝杰的动作粗暴,两手紧捂在前襟,按捺住对自身不洁的厌弃,耐着性子安排住迎驾官员去准备圣人入住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