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元恶韦承庆,确有形势急迫、事从权宜。今承庆业已伏诛,南衙士力深有聚合,唯都畿骚乱不已、百姓惊恐不定,正宜趁此重威,明宣典刑、重设朝纲。
臣请即刻遣使降诸大臣门邸,召员重归朝堂,严正章轨,与众谋治若再狂用甲力,喧噪城中,动乱尤甚,臣恐形势或将纵容难收。何况庐陵不召而归、游匿草野,意指宸居,亦需直宿周全、宫防谨慎,以备不测”
皇帝听到这话后稍显犹豫,低头权衡起来。
今早他在上阳宫拜别皇太后时,的确是心存死志,即便不考虑态度强硬、咄咄逼人且已经将要抵达神都的雍王,单单那些阴谋者迎庐陵归国已经计划到了哪一步,他都完全不清楚。
可是随着事态的发展,特别是韦承庆被成功杀掉,显示出这些叛臣们仍然还未聚集起足够颠覆朝廷的势力。所以接下来究竟是要维持局势、巩固战果,还是要乘胜追击、扫除余寇,皇帝一时间也难作决断。
韦巨源见皇帝仍在犹豫不决,便开始讲述今日城中诸种乱象,虽然表面上看来南衙将士忠于朝廷者为多、且已经成功杀掉了韦承庆,但整个神都城也已经陷入到了巨大的混乱中,坊曲之间秩序已经完全崩溃,而且南衙诸军将士已经暴露出滥杀无辜的弊病。
如果眼下再将南衙将士大量驱使于坊间而放松管束,只会让城内局面变得更加混乱。骄兵悍将、贪功冒进,且仍不能完全排除鱼目混珠的隐患。
所以韦巨源的意思是趁着这一轮的厮杀肃清以及权钱犒赏所激发出的士气,以威令将南衙将士约束起来。加强宫防、确保大内安全的同时,再将一批资望深厚的朝臣召入朝中,尽快构建出一个临时的新秩序。
那些迎接庐陵归朝的叛臣们,在韦承庆被诛杀之后,短时间内很难再找出另一个能够操纵全局的领导者,即便是仓促发动起来,也难以攻破两衙严密防守的皇城。
只要皇城安危不被动摇,那些乱臣贼子们势力或许自身便就瓦解崩溃,更不要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雍王即将入都,所以眼下根本不必再冒险进取。
“挟王谋逆之贼虽已伏诛,然通西谋私之贼仍在臣请杀韦巨源,以决内外两顾之想”
在韦巨源陈述完自己的意见后,皇帝犹豫挣扎的神情更加明显,而今日一直在朝堂伴驾拱卫的御史中丞袁恕己指着韦巨源大声呵斥道“韦巨源虽从谋除恶大计,所虑一身安危而已。韦某具位宰执,坐望国事忧患丛生已是失职,此前所以从事,只为舍此一身老病之躯而沽一忠直之誉,以此荫泽饰美家室,实无忠君死国无私之念
今大事初功草成,即生苟且之想,欲以扶鼎定乱之殊功以馈雍王,老奸谋私之意已是清晰可见凡所大事谋发,惟求一鼓作气,圣人宣威、号令杀贼,南衙将士无不拼死报效,大好局面正待再作发挥,若朝令夕改、勒势于内,臣恐将士灰心、再难有奋起之勇”
韦巨源听到袁恕己这一通斥责指摘,一时间也是气得须发乱颤,只是叩拜于地、悲怆发声道“臣或才器猥下,失于辅弼之任,但与谋锄奸,已存死国之烈生人谁无父母根脚袁某妄以身后私谋诬我贱我,邪论诛心
此前奋力于万难之际,幸在天命仍有垂怜,将士效死以报,使我主上复得从容。万乘之主岂可屡以身轻天下,频有轻躁之失臣死则死矣,唯今从容得来不易,兵戈再作放纵,大夫血洒坊曲、百姓无地谋生,主上与谁共国,宸居必然有危”
皇帝见韦巨源言辞恳切悲怆,连忙起身搀扶,瞪了袁恕己一眼不悦道“生人五谷杂食,论心无有君子韦相公今日奋不顾身,为朕守卫皇城门户,这一份功劳无愧国士之誉中丞即便计念有差,不该以此指摘,速向韦相公告此失言之错”
袁恕己见皇帝怒色明显,便也放低了姿态,向韦巨源作揖告罪。
接下来,皇帝又亲为韦巨源卸甲,见其形容疲惫,又遣中官将韦巨源送入政事堂官廨中安顿休养。
等到韦巨源离开后,皇帝脸色又转为肃杀,捶案怒声道“诸窃禄负恩之贼敢悖逆谋乱,朕法刀竟不敢施着南衙诸军再下坊曲,凡所涉事人家,一概就邸收押,敢有抗命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