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眼前家事,李潼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
眼下神都局面,他与他四叔李旦是军政分理。虽然说朝廷中也是人心杂乱、冲突众多,但起码他奶奶武则天还是留下了一个基本上能够运作的行政系统,一些基本的事务都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但李潼所掌管的军务,却是此前并没有的,需要从无到有的构架一个新的管理系统。就算并不需要事必躬亲,但想要将手中的权力完全发挥出来,他也需要挑选一批才足堪用的属下,将手中的权力分授下去。
这也是富二代创业的弊病所在,你继承了原本的一些政治资源,然后就势必不能像草莽创业那样拥有一个较长的磨合期,组建一个完全服从于自己的队伍。
说到底,还是古代社会变革并不像后世那样在技术进步的冲击下拥有着极高的频率与变数,所以社会阶级相对固化。
李潼来到这个世界伊始,便面对着满满的恶意,从内心而言,他对当下整个官僚体系都持有一种比较悲观的态度。
哪怕狄仁杰这种流芳千古的名臣,在真正接触之后才知道也是一个历经浮沉的老狐狸,哪里是什么浓眉大眼、完全正面的好人。演义中所塑造起来的童话形象,跟现实终究是有区别。
当然,李潼也是有依仗的,那就是他奶奶掌权这几十年,将朝廷取士的范围大大扩展开来,很有一种魏武曹操那样唯才是举的气魄。毕竟武则天本身就是一个非典型的政治人物,所以必须要在原本的统治阶级之外汲取新的养分才能维持她的统治。
诸如来俊臣这样的酷吏,历史上留下的形象自然是面目可憎,所带来的影响也是颇为恶劣。
但话说回来,王安石在历史中也是做了几百年的祸国妖人,想要冲击已经固化的既得利益群体,又不付诸刀兵,怎么可能会成功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彬彬有礼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获得成功。
像魏晋南北朝这样的大变世,北方有屠尽北魏权贵的尔朱荣,南方则有一个宇宙大将军侯景。隋唐承此旧弊,但也只是缔造了一个从中古到近古的过渡时期,但最后还是难免出现一个天街踏尽公卿骨的杀人魔王黄巢,才算彻底将所谓的门阀士族扫入故纸堆中。
当然,大凡有正常人伦思维的人,都不会推崇这一类角色。他们是彻头彻尾的破坏者,有破坏而无建设。但如果从客观的历史规律而言,这样的人物又有其存在的意义,只是这种进步性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高。
李潼自认是他奶奶的衣钵继承者,并不只是出于本身的政治需求,而是因为他如果再想更进一步,根本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权力交接完成。
所以他就觉得王美畅等人在他们兄弟封国上做文章,真的是有点可笑。老子走到这一步,你当老子还跟你们讲道理
别管我是谁儿子,哪怕老子本身就是姓王的,真要干那就干你们愿意俯首称臣,那是你们识趣,如果不愿意,大家拼个生死就是了。
当然,前提是李潼本身能够获取到足够的支持者。
他的支持者,一方面来自于他奶奶掌权这些年所提拔起来的寒庶人才以及原本时局中的边缘人物,比如江南人,类似王方庆、王绍宗这种出身琅琊王氏的世族后人,别管你们祖宗早年间王与马共天下多威风,但到了隋唐之世,你们就是个弟弟,不跟孙子混,儿子也不搭理你们。
另一方面那就来自于他自己所发掘出来的底层人才以及世族中的骑墙派,在这方面他同样有优势,一则是借助自己的历史先知性、按图索骥的提拔一批诸如刘幽求、桓彦范并郭元振这样历史已经证明其才能、但又还未发迹的历史人物。
二则就是时下正值帝国将要扩张、但府兵制却正在崩溃的历史时机,府兵制的崩溃,在后世也是研究隋唐帝系历史进程的一个大课题。
对眼下的李潼而言,府兵制的崩溃将大量的基层军事人才释放出来,不再受原本的统治秩序所控制,而他所组建的故衣社却能很好的将这一批人才给回笼吸收。
以前李潼还担心故衣社组织过于庞大,或会引起朝廷的重点关注。但是政变之后这段时间的经历,却让他意识到时代洪流的不可逆。当大家都在眼瞅着中枢皇权的更迭时,大凡身在势位者,谁又会密切关注一个民间结社的发展
说个更显著的问题,如果在朝这些忙于争权夺势的大佬们真的那么具有见微知著的明识,他们就不可能坐视府兵制如此崩溃
府兵制的确立,是西魏到隋唐这一系列皇权演变的基础,也是关陇勋贵得以立足于时局的基石。
但哪怕长孙无忌这种土生土长的关陇勋贵大佬,他关心的是扫除异己、皇帝要立谁当皇后,而不会关心底层的府兵已经无田可授、衣食难继
大唐立国较之六镇起义过去不过百多年的光景,但是这些关陇勋贵们早已经忘了他们祖辈是在怎样艰苦的坏境中、爆发出怎样的勇气与戾气,悍然起兵作乱,从而奠定后续一百多年的辉煌与富贵。
至于关陇勋贵之外的山东世族,他们巴不得关陇基石的府兵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