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面看天,想了想“算着,大概有三十年了吧有个小娘子救了我。那个小娘子名叫崔烟雨,她的父亲崔航,当时是户部尚书。这个崔航胆子十分小,当时户部盗银,已成常态,而每一任的户部尚书,到任之后,都会收到一大笔银子,我记得当时给他的,是五千两。”
室中传来哒然一声,似是茶杯顿在了茶托上。
晏时玥没回头。
陈恩也像没听到一样,续道“崔航又想要银子,可又胆小,怕出事,然后他就想了一个法子,用锡做假银。然后我就把这个活儿揽了下来。”
他微笑看着她“所以,这假元宝,其实最初,还是朝廷官员弄出来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晏时玥点了点头“是挺有意思的。”
陈恩便续道“然后我跑了半个天下,找到了这一处,开始为他做假银当时户部缺的银两,好像已经有二三百万了吧然后崔航有了假元宝,时常进出,弄到手总有几十万左右,一直到四年后他卸任。”
“他卸任不久,崔小娘死去,我就离开了,但隔了两年,又有人找我做假银,就这样,有时候几年都没人找我,也有时候年年都有,一直到如今。”
晏时玥道“你这不是骗人么你应该不是经常在一处的,旁人找你,你如何能及时回应”
“我为何要及时回应”陈恩笑道“我何时看到,就何时回应。”
晏时玥当时也没细问联络方式是什么样的,就看了看影卫,影卫点点头,意思是这个可能,是可以实现的。
然后她八卦了一句“三十年前那你究竟多大年纪了”
陈恩笑而不语,只道“该我问了吧”
她摊手,示意他问。
陈恩想了想“我其实已经没什么想问的了。”
她道“那你是放弃这个权利了”
陈恩笑了笑“放弃,却又觉得不甘,那么,我就问问,殿下准备如何对付我”
“不知道啊”晏时玥道“严刑逼供不归我管,不过俗话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何苦非得闹到这一步为何不直接说了算了反正你以后再也不能玩儿这套了,那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
陈恩笑道“假如说我死后数年,有人发现了所藏之银,只以为是发了大财,谁知却是一场空,这样从天到地,情绪激荡我做了鬼,瞧着也会觉得有意思。”
不,不对。
他不该是一个这样的人。
如果这种感觉会叫他觉得有意思,那么,他在这个故事中,整个的表现就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应该会留些小尾巴,故意让人看到,然后恶意的享受这种“内乱”的感觉。
但他不是,他整个过程,都貌似君子。
她演什么人的时候,习惯把自己整个情绪代入,想知道他的想法时,也是这样。
所以她觉得不对劲。
陈恩看她忽然沉默下来,不由对她上下打量,饶有兴味。
然后晏时玥忽然抬眼,问他“你有朋友么”
本来这个问题是非常容易回答的,但是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笑道“当然有,有很多。”
她也跟着微笑起来,然后她温柔的同他道“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
她道“人在说谎的时候,会格外强调,然后,还会看着对方看看我信了没有。”
陈恩挑眉。
然后晏时玥直接道“来人”
影卫应声上前,晏时玥道“城北那家锡画铺子,把掌柜的抓来,仔细搜,银子就藏在那里”
这个命令,太过于突如其来,影卫哪怕心中存疑,但脸上却不会不给她面子,应了一声,迅速退下。
陈恩脸上罕见的没了笑。
然后她就这么看着他,四目对视,陈恩半晌才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重新坐回来,悠闲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啊”他笑了笑“你不问,我都要忘了,小姓江,名离,字恨别。”
“江恨别,”晏时玥点点头“哟,还挺有味道的。”
江恨别笑而不语。
这个人的皮相是真的不错,而且整个人那种完全不在意生死的从容劲儿,挺迷人的,怪不得能蒙住这么多人。
然后江恨别笑道“殿下,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觉得是那家锡画铺子呢”
晏时玥道“我可以这么回答你,因为你说,之前做了足足六百万的假元宝,这么大的工程,肯定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躲屋里能做的,所以,你肯定得有个地方。”
“而你又说了,空心元宝已经毁了,那么,不管你是随用随做,还是先做一批等着都城来要你都得有这么个地方,所以这不是必然的么肯定要找本地的锡坊啊”
江恨别道“那又为何是那家锡画铺子”
“因为我是福娘娘啊”晏时玥道“我想要什么,上天就会放到我手中来,我来河道镇虽有几天了,但唯一逛的,只有那家锡画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