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如今闲得无聊,想着反正是自个儿写给自个儿看,也没那么多顾虑,将前世所思所虑注到课本上,倒也觉得畅快淋漓。
裴先生在台上讲他的礼记,她在台下注她的书,倒是两不相干。
裴先生从讲台上往下看,见程锦不再东张西望,而是认真地在书本上记着笔记,总算有些欣慰,虽然她年纪小,玩心重了些,但也还算是孺子可教,待她的态度倒也亲切了不少。
“下节课是余先生的论语,不过她今日病了,由翰林院的文大人代为授课。”
“文大人”
“文大人竟然会给我们癸班授课”
“莫不是我听岔了吧”
原本沉闷的教室立刻沸腾起来。
裴先生不以为忤,文绍安来国子监给他们上过几堂课,每次都能引来无数学子围观,就连女学里的学生也不顾女子的矜持,和他们这些男子挤到一处,就为了多看他几眼。
唯一奇怪的是文绍安向来都是来国子监给甲班的学生授课,今日却破格来癸班,想来是因为同余溪是师姐弟,关系极好的缘故。
裴先生在心中遗憾地叹了口气,鸿山书院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他年少时也曾心心念念地想要拜入鸿山书院,可惜不曾得夫子青眼。
程锦咬着笔头,丝毫不觉得学子们的狂热有什么奇怪的,前世文定年在士林之中也深受读书人的爱戴,无论他是去讲学,还是参加文会,总会引来无数人的疯狂追捧,甚至还有人因为错失了听他的讲授痛哭流涕,差点寻了短见的。
萧晟正是利用了他在士林中的影响力,收拢了许多有识之士,也正是这些人帮助萧晟平定天下,治理江山,才有了大梁如今的太平盛世。
不过这些人也形成了一个牢不可摧的文官利益集团,萧晟十分信任文官,觉得文官不比武将,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无武功军队可以依仗,一切全都仰赖帝王的恩宠,对皇权毫无危害。
但是定了天下之后,才发现文官已经尾大不掉了,从朝廷到州县,一切权力都被读书人掌握在手中,就连武将勋贵在读书人面前都很自觉地矮了一个头,拼命鞭策家中子弟读书考取功名。
士林领袖的一句话,比十道圣旨还管用。
太祖萧晟那样的人如何能够忍受受人挟制,那些年日夜筹谋着要除掉功高盖主的文定年,哪怕赵华在宫中小心翼翼地同他周旋,甚至以退为进地试探保全,最终还是让他得逞,耍弄了阴谋诡计,害死了文定年。
可他最终还是低估了读书人的力量,朝廷失了文相,还会有林相,陈相,后来还会有苏相、崔相,这样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牢牢把控着权力,他们聪明甚至狡猾,永远都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得到百姓甚至武将们的信任和追捧。
就算强势如萧晟最后都拿他们没有办法,不得不在他们面前放下刀枪,同他们耍起了嘴皮子和笔杆子,虽然成功赢下了几局,但是朝廷大势还是无法控制地滑向了文官们。
那一个又一个的大梁相公,虽然彼此政见不同,争斗不休,但在一个底线问题上达成了惊人的一致,那就是绝不让皇权分去他们文官集团手中的权力。
如今的隆庆帝倒是聪明,用上了文绍安这么一个聪明忠心的近臣,他年纪轻轻就有了成为士林领袖的趋势,若没有前世的事儿,兴许他还真能成为隆庆帝手中一把最锋利的刀。
如今的文绍安,她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他的眼神到现在都让她心发颤。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程锦收拾了书袋,慢悠悠地晃荡出来。
如今的国子监比她想象的要大上许多,她所处的太学在国子监的前头,监生大概有两百多人,到了饭点,路上都是人,成群地走着,相约着去国子监的公厨用餐。
国子监里的规矩极严,监生不得捎带外食入内,也不得擅自外出用餐,只能在公厨之中与师长、同窗共餐,公厨之中的饭食每日皆有定例,除米饭可以随意食用,菜蔬鱼肉皆按份配给,不得增减。
国子监里的饭食其实并不算差,顿顿有鱼有肉,虽然不多,但也不曾少了荤腥,比寻常百姓家要好得多。
可国子监内的学子,无论男女,皆出自名门望族,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不少监生刚入学时叫苦不迭,私下里溜出去下馆子,或是偷偷捎带吃食进来。
学监黑着脸查了几次,罚他们当众悔过,并将当月月考成绩作废,直接面临被劝退危险的这些,哪里敢再逞口腹之欲,只得含泪收敛了许多。
至此之后,虽还有人三不五时地夹带吃食进来,但再也不敢有人明目张胆了,日子久了,他们也渐渐习惯了,只要将书读出来了,今后还不是天天锦衣玉食。
“姑娘,”青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接过程锦手里的书袋,“我服侍您去用饭。”
程锦点点头,“阿娘将你留下来了”
“姑娘,奴婢一定尽心,请姑娘莫要赶奴婢走。”青萍低下头,声音有些发紧,这些日子程锦出入都带着红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