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院也算是皇家苑囿,可韩秀峰在这儿住的并不舒坦,迷迷糊糊的也不晓得有没有睡着,反正天蒙蒙亮就醒了,先去宫门口递上牌子,然后亮出腰牌直奔内务府值房,一边喝茶一边等皇上召见。
结果这一等竟又等到中午,跟着大头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前、后湖之间的九洲清晏,只见一帮穿着戏服的升平署太监,正排着队往奉三无私殿内走。
大头应该是这儿当值过,边走边得意地说“四哥,这里头不光有皇上的宝座、宝床,还有一个戏台,皇上三天两头在这儿听戏。”
“是吗”
“骗你做啥子,听说这儿也是皇上摆酒席宴请宗室的地方,各部院衙门和各地督抚向皇上呈览贡品也在这儿。”大头越说越来劲儿,又指着东边道“那边就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住的地方,有好几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有单独的院门,叫啥子天地一家亲”
“应该叫天地一家春吧”韩秀峰下意识道。
“叫啥子都一样,皇上是真龙天子,天地一家,反正是皇上一家子住的地方。”
正说着,九洲清晏殿到了。
大头顾不上再显摆他的见识,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问当值的侍卫皇上在不在里头,见当值的御前侍卫看向西暖阁,又连忙跑西暖阁去禀报。
韩秀峰在殿前的海棠树下等了不大会儿,大头兴高采烈地出来了,侧身看着里头道“四哥,皇上让你进去。”
“知道了。”韩秀峰整整衣冠,提起衣角走到殿门口,跨过门槛见皇上正半躺在宝床上看折子,连忙掸掸马蹄袖恭请圣安。
咸丰放下折子,坐起身道“爱卿来了,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
“见过肃顺了”
“禀皇上,臣昨儿晚上在集贤院见过肃顺大人。”
“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咸丰低声问。
韩秀峰连忙道“禀皇上,肃顺大人想奏请皇上您命臣去天津效力,又担心臣年轻气盛,一个不慎会冲撞到僧王。想着失礼事小,耽误军务事大,所以打算奏请皇上命臣在去天津采办疏浚南苑河道海子的材料时,顺便瞧瞧炮台究竟修的怎样,瞧瞧兵练的咋样,看看各项防堵的布置妥不妥当,然后奏报皇上。”
咸丰其实跟肃顺一样想过让韩秀峰去天津效力,可是又担心僧格林沁刚愎自用,听不进韩秀峰的话,而且韩秀峰原本的差事也不知道办的怎样,就这么让他去天津会让人觉得他这个皇上朝令夕改。
听韩秀峰这么一说,咸丰觉得肃顺想得还算很周全的,下意识问“朕想知道你是怎想的”
“禀皇上,臣以为这么安排最妥当,皇上要是恩准,那臣就一个月去一趟,半个月在天津,半个月在南苑,两边都能兼顾,两边的差事都不会耽误。”
“南苑的差事办的顺不顺”
“挺顺的,臣刚收着上海的消息,年前托上海那边采办的三百六十杆新式洋枪已在运往京城的路上,最迟下个月中旬便能运抵。等那些新式洋枪运到,分发到兵勇们手中,再悉心操练两三个月便可成军。”
“跟夷兵用的一样”
“不大一样,臣无能,只能采买到自来火的那种,夷兵现在用的鸟枪不但是自来火的,而且枪管里头刻有膛线,铅子儿也是特制的,打得比咱们的枪要准一些,也远一些。不过臣觉得只要悉心操练,真要是上了战阵,跟夷兵还是能一较高下的。”
看着皇上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臣以为河营的事,尤其洋枪的事,现在还不宜声张。要是连自个儿都不知晓,西夷更不会知晓,到时候便可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作为一支奇兵,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想到西夷这次就是突然开仗,让桂良、花沙纳和谭廷襄等人猝不及防,才导致天津海口两岸炮台失陷,炮台后路各军溃散的,咸丰觉韩四这个主意不错,但想想还是问道“爱卿是说连僧格林沁都不告诉”
“臣斗胆奏请皇上不要让僧王知晓,也只有不让他知道,他才能有破釜沉舟之决心。”
“嗯,那就不让他知道。”
“皇上,提起僧王,臣有件事想启奏。”
“何事”咸丰好奇地问。
“厚谊堂裁撤前,驻福州的闽海关委员富贵,曾召集福建海商劝捐采办洋炮,海商们一心报效朝,漂洋过海远赴南洋,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在一个叫作马六甲的地方,买着了十二尊大小洋炮、八十多桶火药和两千多颗蜡模铸造的大小铁弹。富贵担心运往京城的这一路上有闪失,事关机密又不敢轻易跟上官禀报,只能以告病回京为由,带着家人,召集青壮,解运回京。”
咸丰实在想不起来富贵是谁,不过听名字就知道是满人,不禁笑道“这奴才办事倒也谨慎,生怕那些炮这一路上出差错连官都不做了,这事真该跟肃顺说道说道,咱满人也有能任事的,不全是混账。”
“这是自然,”韩秀峰想想又躬身道“皇上,臣以为肃顺大人之所以那么说,其实是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