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本以为川帮能在天黑前凑足银子就很不错了,结果等了还没半个时辰,去筹钱的夫头就满头大汗跑回来了,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气喘吁吁地说:“八爷,六哥,一共三百两,你们看看对不对。”
八爷不识字,干脆把银票递给韩秀峰。
韩秀峰接过银票看了看,确认全是盈丰钱庄开具的,禁不住问:“咋这么快?”
姜六似乎不想让送银票的夫头再说话,起身道:“救人如救火,当然要快点。四哥,帮人帮到底,麻烦你再帮我们走一趟。”
“有银子就好办,我去衙门找张彪,你们在这儿等着。”
“四哥,我呢?”潘二急切地问。
“你也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潘二欲言又止,姜六以为他是想说大头的盘缠,转身道:“四哥,大头跟你去京城的盘缠我回去再凑,尽管放心,保准儿不会耽误你们的事。”
“那个不急,我们又不是明天就走。”韩秀峰拍拍他胳膊,随即头也不回地往衙门走去。
求人的事难办。
给人送钱的事好办!
跟门子打了个招呼,先进去找到张彪,再把剩下的一百两银票当着刘班头的面交给王经承,由王经承回头按老规矩跟书吏衙役们分,然后在捕厅门口等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张彪从内堂跑出来让皂班的衙役们放人,包括大头在内的十一个川帮脚夫,就这么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出了县衙。
见大头果然没事,八爷老泪纵横,举着拐杖边抽边骂。大头晓得老人家不是真打,生怕老人家摔着磕着也不敢躲,就这么杵那儿咧嘴傻笑。
姜六警惕地看看四周,提醒道:“八爷,这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先回去吧。”
“哦,先回去。”八爷想想还是不解气,抡起拐杖又抽了一下:“你个不省心的瓜娃子,下手没轻没重,回去再收拾你,回去再跟你算账!”
大头用委屈的眼神看看韩秀峰,边跟着走边嘀咕道:“四哥,你真有本事,说几句话就让官差把我给放了。谢谢了,以后你有啥东西要背就让人给我捎信。”
“几句话,我的话有那么管用吗?”想到跟他也解释不清楚,韩秀峰干脆转身道:“六哥,我和潘二先回去,有啥事回头再说。”
姜六再次看看四周,见街角有个脚夫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偷看,不动声色说:“你们先走,等天黑了路上没啥人我再去找你。”
“行,就这样。”
大头平时要在码头上背货,一年也见不着韩秀峰几次,见韩秀峰说走就要走,忍不住喊道:“四哥,你咋说走就走,说会儿话呗。”
“说啥?”韩秀峰回头问。
“你不是跟柱子在一块儿吗,你来了柱子呢?”
“他在找地方埋死人,在帮你擦屁股!”想到不敲打敲打他,以后指不定又要闯祸,韩秀峰走到头大脸大身材魁梧的像门神一般的大头面前,仰头指着他鼻子冷冷地说:“大头,几个月没见,你龟儿子长出息了,敢上街跟人打架,还一棍子把人家给打死了。”
大头搓着手,一脸委屈地说:“四哥,不是我要打架,是六哥喊我去的。”
“就算是六哥喊你去的,你也不能没轻没重把人打死!”
“不是我想打死那个龟儿子,是六哥让的,六哥让我往死里打!”
姜六气得七窍生烟,猛地踹了他一脚:“劳资就是那么一说,你龟儿子还当真?你啥时候变这么听话了,劳资让你去吃屎你去不?”
“我又不是瓜娃子,吃屎肯定不去。”
“这就是了,还说啥子我让的,我看你龟儿子是皮痒了!”
大头没心没肺,再说下去要把姜六气死,八爷急忙打圆场:“好啦好啦,先回去,有啥话回去再说。”
……
潘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直到走出半条街才愁眉苦脸地说:“四哥,带大头去京城的事你可得想好,他不光脑壳不好使还背着人命,搞不好我们都得被他连累!”
“你以为我想带?”
“不想就不带呗,重庆府这么大,就算巴县不能呆,大可以去江津,去璧山,去长寿,去永川,去荣昌,去綦江,去南川,去铜梁,实在不行可以去大足,去定远!带上他就等于带上个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韩秀峰抬头看看他,无奈地说:“潘兄,想不带简单,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但不能不带,因为我们得求川帮做件事,我们能不能坐上运滇铜的顺风船,就看这件事川帮能不能帮我们办成。”
潘二不解地问:“啥事?”
不解释个清楚,潘二会没完没了地说这事,韩秀峰干脆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潘二恍然大悟,顿时笑道:“四哥,我就晓得你有办法。既然我们得求着川帮,那就带上他。不过你得给他上点规矩,让他晓得啥事能做啥事不能做。”
“这你大可放心,大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八爷、我和柱子三个人,我们说的话他不敢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