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只有一处小土丘,我那会不晓事,采了一些野花插在坟头上作标记,以为自己能找到,结果过没几天再去,那些野花已经被雨水冲走了,我认不出哪个坟头才是我阿母的,只好随便认着一个,就趴在那里哭。”
陈素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是温柔的,刘桢听不出一点恨意,却只觉得莫名心酸。
“谁知哭着哭着,天上就下雨了,当时我只觉得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不如就在那里哭死算了,也好到地下和我阿父阿母团聚。结果淋了一场雨之后,我就真的发起热症来,连走都走不动,当时我心想,如果没死成的话,就要努力活下去。”
刘桢已经全神贯注融入陈素的这个故事里了:“后来呢,有人救了你?”
陈素摇摇头:“哪里有什么人来救我,是我自己醒过来的,兴许是我命太贱,上天不愿意收我。我大病了一场,等身体好些之后,就开始走街串巷,行乞为生,陈家嫌我丢人,不肯让我靠近陈家附近的那一片宅子,那时我便想,我就是再苦,也绝对不会再去求陈家。”
刘桢轻声道:“此仇我可为你报之!”
陈素笑了笑,又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他们本就与我毫无瓜葛,我的姓氏也只传承自阿父,与他人无关。如果没有当日他们那番作为,也许还不会有今日的我,如此想来,我岂非还应感谢他们?”
刘桢叹道:“后来呢,你就从军了?”
陈素:“十三岁时,有一位族叔可怜我,让我拜入南阳鹿首先生门下。”
刘桢心头一动:“是儒家?”
陈素点点头:“儒家提倡有教无类,所以鹿首先生并没有嫌弃我是个乞儿,在他门下的那两年,我学到了很多。十五岁时,鹿首先生说我应该学的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我应该去游学天下了。但我无意于此,便直接去从了军。”
难怪刘楠会说佩服陈素,单是陈素这经历,就已经比他们强出许多。
刘桢暗叹,若是易地而处,让她从六岁到十三岁都四处流浪,行乞为生,她能坚持下来吗?她会不会忍不住又回头跑去求陈家?
刘桢不敢保证,她对自己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
但这一切,陈素都捱下来了,不仅熬了过来,而且现在还出人头地,不必再回南阳,看那些亲戚的脸色。
看到眼前恂恂儒雅的年轻人,谁还能将他和那个蓬头垢面的乞儿联系在一起?
“我一直觉得我们从前的境遇已经够艰难了,现在才知道,与你相比,不及万一。”
陈素温和地看着她:“我说这些事,并不是为了诉苦或炫耀,人生在世,难免波折,但没有什么坎子是过不去的,关键只在于你如何去做。”
刘桢沉默下来。
因为陈素这席话,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最近太过顺风顺水的缘故,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觉得心烦意乱。
何况她所担心的一切还没有挫折,这甚至还算不上挫折,起因仅仅是老爹的几句话而已。
实际上,刘远告诫她不要掺合到皇位之争里去,往深一层想,这未必不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皇权之争从来都是血腥而残酷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尸骨无存。
当年秦二世胡亥篡位登基,除了名正言顺的扶苏之外,胡亥甚至连他的姊妹都没有放过,全部杀了了事。
只有刘桢彻底远离太子之争,才有可能在刘远身后,也能保证富贵无虞,平安一生。
不得不说,刘远这想法实在是有些天真了,也有身为一个父亲的想当然,但刘桢不能否认他对自己的爱护之意,迄今为止,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亲给的。
而且她所担心的一切,现在都还没有发生。
老爹虽然不喜欢长兄,甚至透露出可能不会立他为太子的意思,那也仅仅只是可能,而非既定的事实。
他将本应外放封地的刘楠多留在咸阳两年,本身肯定也是存了考察的意思。
也许他现在心中有更中意的人选,譬如刘桐,但那还不足以令他喜欢到马上决定立其为太子。
虽然大家都知道嫡长子继承才是正统,才是最省事的游戏规则,可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皇帝遵循这个游戏规则?
如果事事都按照规则来,那世上怎么还会有如此多的勾心斗角?
一个皇帝,尤其是像刘远这样的开国皇帝,才是真正的乾纲独断,他们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朝代,更不会被所谓的规则束缚,除非他们自己需要或愿意。
所以刘楠现在的关键问题,并不是需要打倒刘桐刘槿等其他兄弟,而是刘远觉得这个长子究竟是否有资格当太子。
想通了这一点,刘桢就觉得有些豁然开朗了。
刘楠是她的亲兄长,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会在她危险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妹妹的好哥哥,刘桢不可能放下他不管,她不能坐视刘楠可能会出现像刘疆那样的结局——历史上的东汉,刘疆身为光武帝与皇后郭圣通的长子,本是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