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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比刘婉大了一岁的刘桢,呈现出一种与她年纪丝毫不符的沉静。
姬辞觉得,即使是自己在刘桢这般岁数的时候,也无法像她这样能静得下心看大半天的书简,去认那些扭曲难辨的字形。
“阿楠,我听说刘家阿父升任治狱吏了?”姬辞问。
“是的,你也听说了?”刘楠大大咧咧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碗泉英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巴,故作豪爽,“这是小女子才喜欢的味道,咱们自然还是要喝稻米清才来得痛快!”
姬辞还未答话,刘桢已横过来一眼,“阿兄,你知道稻米清是何物,别是听了阿父与叔父说过,便拿出来一通胡说!”
刘楠不服气:“那你说稻米清是何物?”
刘桢:“稻米清产自会稽,因用稻米所制,清冽如水,故有此名。颍川本地不产稻米,你让阿辞上哪儿去拿稻米清来招待你?即使有,那也是贵族才能喝得起的。你没听许叔父说吗,他们也就是从军时才偶然喝过一次。”
刘楠张口结舌:“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刘桢敲敲竹简,意味深长:“书中自有黄金屋,阿兄,你上乡学的时间可比我识字的时间要长得多了。”
见刘楠被妹妹教训得哑口无言,而且看情状显然不是第一次了,姬辞暗自偷笑,又问:“书中自有黄金屋,阿桢,你说得可真好!”
刘桢吐吐舌头:“那可不是我说的。”说这句话的人要一千多年后才出生。
姬辞有些疑惑:“有关稻米清的记载你是从何处看来的?我也未曾见过呀。”
刘桢:“是我听阿父说的。”
刘楠叫起来:“好啊,那你还诓我是从书里看的!”
刘桢面无表情:“刘家大郎,是你太好骗了。”
姬辞嗤嗤地笑,他平时在家里笑的次数都没今天加起来多。
笑声还未落,外面就响起一个声音。
“大兄,你这里有客人吗?”
随着声音一起进来的是三个人,两男一女。
姬辞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下,就像刘桢刚认识他的那样一样,又变回那个温文有礼的姬小郎。
“是的,他们是刘家兄妹。”姬辞向对方简单介绍了刘楠等人,又对刘楠他们说:“这是我二叔父与三叔父的孩子。”
那两名少年刘楠都认识,大的那个叫姬玉,是姬辞二叔的儿子,比姬辞还要大一些,小的叫姬惠,是姬辞三叔的儿子。
姬玉在乡学的表现不逊于姬辞,而且对待像刘楠这样爱玩的学生,他显得有些不爱搭理人,姬惠好一些,但同样带着世家子弟式的傲慢。
三人中唯一的少女叫姬宣,也是姬辞三叔的女儿。
刘桢打量着这三个人,这个时候平民只能穿本色麻衣或绢衣,姬家再有名望和底蕴,也不能改变他们家族现在无人当官的事实,三人的衣服质地和款式都比刘桢四兄妹身上穿的要好看很多,姬宣穿的也不是短衣,而是襦裙,腰间用绢带系紧,已经看得出少女逐渐长成的玲珑身段。
经过姬辞的介绍,两边都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姬玉的视线扫过刘楠,以及他旁边的三个妹妹,尤其是把碗抱得紧紧的,嘴角沾上白沫的刘婉和刘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闪过一丝嫌弃,脸上则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表情:“大兄,若是大父和世父知道你请了这些客人过来,一定会恼怒的。”
姬辞微微皱眉:“何出此言?”
“大兄,”姬玉加重了语气,“姬家乃四百年世家,楚国贵胄,你是姬家的嫡长孙,请不要作践姬家的名誉。”
姬辞心下恼怒,但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刘楠,他腾地站起来:“姬家小儿,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我们不配当你大兄的朋友?!”
姬惠撇撇嘴,“大兄,这便是你的好友?二兄说得没错,你的眼光辱没了姬家的名声,世家子怎能与贱民为伍?”
刘楠哈了一声:“贱民?我阿父如今乃是长社县治狱吏!”
刘桢默默扶额,她这位大哥真是不擅长吵架。
果不其然,对方马上嗤笑出声:“治狱吏是何官何职?不过一乡隅小吏耳!姬家祖上曾至楚国相邦,彼时尔父在何处?!”
刘楠涨红了脸,他这下、体会到平日不读书的坏处了,想吵架都没法像姬惠那样用文绉绉的言辞来驳倒对方,如果破口大骂,那只会更让对方笑话他们是乡野贱民。
但刘楠的难堪并没有维持太久。
很快,他就听见刘桢不紧不慢的语调响起。
“四百年世家?四百年上溯,何来世家?若论血统,谁人不是三皇五帝的后裔?王侯将相,何来天生贵种?不过是因缘际会,趁势而起罢了!姬家若真有能耐,何至于沦落到避居乡野,与一群贱民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