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已经超过恶作剧的范畴了。”
他笑:“这本来就不是恶作剧。”
我说:“对,你这是威胁。”我问他:“要是我不答应呢?你准备把这些照片交给谁?”
他做出思考的模样:“老太太那里不能给,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受不了这个刺激。我哥、大伯父、大伯母总要人手一份吧,要不要再给你爸妈也寄一份呢?啊对了,你也算个公众人物,搞海洋摄影的贝叶老师,你的拥趸们也应该很喜欢你的这些花边新闻吧?”
我说:“聂因,这是犯法。”
他摇头。“就算散布你的**照侵犯了你的**权,但,”他逼近我,“谁能证明我们没有交往?流言最可怕,我倒是输得起,不知道聂小姐你输不输得起?”他一只手抚摩我的脸,笑得别有深意。“这光线真好,这个角度看你的脸还挺温柔的。其实我真觉得你不错,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那么对我说话,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那么和我说话呢。要不然咱们干脆把交往这事坐实好了,你和我好了,我哥也不好意思和我抢人,咱俩好,我哥和兮兮好,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他的头埋在我肩膀上,短发蹭着我的脖颈,嘴唇滑过我的耳廓,我感觉心脏有点儿麻痹得发木。我说:“聂因,知道*是怎么量刑的吗?情节严重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他离开我的肩膀,歪着头看我,突然笑了一声:“怎么?要是我做了……你还真打算去告我?去法庭指证我?当着法官和陪审团的面,向所有人描述……我是怎么欺负你的?”他凑到我耳边:“想想以后s城会怎么提起你,摄影界的人会怎么提起你?伯父伯母还要不要见人了?你还要不要见人了?”
我尽量放松自己,跟他说:“老实说我的自我定位是个艺术家,艺术家不大都富有争议?别人怎么说我我还真是不太在意。”停了一下,我又说:“凡·高因为爱上他的表姐而陷入不幸,司汤达因为爱上自己的嫂子而陷入不幸,我因爱上一个被众多女人爱慕的天才而陷入不幸,其实这设定还蛮让人陶醉的。”我呼出一口气,自甘沉沦地说:“我已经做好准备接受这个新身份了——一个因陷入爱情而遭遇不幸的艺术家,从此我的作品在鲜亮中可以带一点儿若有若无的灰色,以此来表达我扑朔迷离的心境和对命运的不确定。”我抬眼看他,还记得让嘴角勾一下。“你呢?”我问他,“聂因,你是不是也做好准备后半生都在监狱里蹲着了?”
这番话我说得字正腔圆,一个音节都不带抖的,但反捆在背后的手指却绞得死紧。其实还是有点儿紧张。
我们俩眼睛对着眼睛,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疼得人想龇牙,但我忍住了没动。这种时候,谁先动,谁先输。他看我半天,我觉得他差不多就该骂出“你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的时候,啪嗒一声,外间的门突然开了。
我其实没想到来人会是聂亦,我以为是聂因的同伴,毕竟门不是被砸开的,听那动静,是正正经经划了门卡打开的。古今中外英雄救美就没这样的路数。隐约能听到谁放低声音:“聂少,您看还有没有……”到尾声听不太清,我暗自琢磨聂家还有哪个男丁和聂因是一条船上的,脚步声已经穿过客厅。
然后聂亦就出现在了和客厅相连的卧室门口。
其时聂因坐在床边,我仍然被反绑在床头,所幸此时两人保持着安全距离。
我看到聂因喉结微动,像是在做艰难吞咽。但聂亦今天穿灰色亚麻开衫配黑色休闲裤,没换礼服,站在那儿一副文静模样,看上去前所未有地随和,我没感觉到有什么杀气。
聂因自动自发给我解开了绑手的绳子,嗫嚅着叫聂亦:“哥……”
双手初获自由,其实有点儿麻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两只手腕被勒出一圈一圈青印子,我左手揉右手、右手揉左手地揉了半天。
聂亦踱步到落地窗前拉开了拢得严实的窗帘。六点钟,夕阳尚有红光,暖洋洋的光线争相涌入。聂亦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顿了有三秒,俯身拨通了一个电话,让对方拿冰袋上来。
我疑心有没有过一分钟,服务生已经贴心地送上来全套冷敷用具。
聂因走到窗前,又喊了聂亦一声:“哥……”
聂亦问我:“会自己敷?”
我说:“会。”
他点头:“照我那天晚上的法子,要敷足时间。”
我说:“好。”
他让服务生将冷敷工具放进客厅,转头跟我说:“你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处理点儿事情。”
结果我刚转移到客厅把电视打开,就听到卧室里传来拆房子的响动,撞击声、东西倒下的声音,还有杯子的粉碎声。好一会儿,聂因艰难地咳嗽:“哥,你打我……到底谁是你的家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聂亦的声音很平静:“我记得前天和你说过,让你离非非远点儿。”
聂因激动道:“我和兮兮才是你的家人,是你最亲的人!聂非非她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