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与芮晃了晃酒瓶,发现里面还有一点儿,于是把胳膊肘一横,挡住了沈墨过来接酒瓶的手,示意没他的份儿了。
然后这位天子毫无形象的扬起头来,把酒瓶里剩下的一点酒,全都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随后他向着沈墨问道:“最近这些日子,你派人把皇宫给我把守好了。
我这就下旨禅让皇位,开始走那三推三让的程序。”
“我看云从这次倒是信心满满而来,对于怎么当这个皇帝,你心里有打算没有?”
“……当然有!”
沈墨看了一眼这个死皮赖脸跟自己抢酒的天子,无奈的放下酒杯说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登上皇位之后打算干什么?”
赵与芮在台阶上端正了一下坐姿,看样子竟是真的想听听沈墨是怎么打算的。
就见沈墨想了想后,向着赵与芮说道:“咱们大宋的问题……哦,这其实也不算是大宋的问题,实际上是咱们华夏几千年以来的问题。
就是不管哪个皇朝来统治,最终都会由大治走向大乱。”
“在国朝建立之初,天子清醒睿智,官场吏治清明。
农民的土地也刚刚经过重新分配,所有的一切都蒸蒸日上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没过多久,这种情况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些拥有权势的人,开始为自己牟取利益,当初定下的能让王朝长治久安的政策,也开始走样变形,或者是被人置若罔闻。”
“然后官吏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民间的土地也开始向着少数权贵的手里集中,使得那些有地的农民,都变成了流民或是佃户。”
“之后民怨逐渐积聚,慢慢的民风就开始转变了。”
“到后来你会发现在王朝的后半段,一个人想要当上官员,凭借的不是本事和学问,而是关系和背景。
当老百姓受委屈的时候,第一件事想的也不是打官司,而是向官员行贿。”
“当那个时候,社会上的公平已经基本上消失,民心开始凋丧。
整个皇朝境内各个阶层的矛盾越来越严重,一般的来说到这个时候就快了。”
“在此之后,稍有天灾或是居心叵测之辈从中作乱,咱们华夏大地上就要换一个王朝。
从历史上来看,几乎有很少一个王朝能挺过三百年的,所以我管这种现象,叫做三百年治乱循环!”
当沈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见赵与芮目光炯炯的盯着他,沈墨也笑了笑。
显然三百年王朝更替的事,赵与芮肯定是知道的,但是他却从来没到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过这个问题。
“别用你们儒家那个什么五德始终、德行有亏之类的东西来解释,那不是科学。”
这时的沈墨似乎是猜出了赵与芮的心思,笑着向他摇了摇头。
“那你说,这些王朝是出了什么问题?”
赵与芮随即问道。
“是制度出了问题。”
沈墨向着赵与芮毫不犹豫的答道:“儒家学说向来是极好的,他对一个人的修养和道德也有着很好的作用。
但若是非得要将它推崇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程度,那就是扯淡了!”
沈墨看了看赵与芮向着他说道:“如今你当了天子,你还看不清楚儒家为什么如此兴盛?”
“从汉代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无非就是用儒家学说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的那些学说,来作为臣子和读书人的道德规范。”
“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将他奉为圭皋,是因为对于皇权来说,他确实是最好用的一件工具。”
“可是这玩意儿到了王朝末期,就不好使了。”
只见沈墨向着赵与芮笑了笑道:“到时候所有那些残民以逞、贪婪狠毒的官员,哪个不是一嘴的仁义道德?”
“所以人心中的贪婪与欲望,会不会真的转变成罪行,用道德来自我规范是不行的,从来靠的就是制度的制约和律法的严惩。”
当沈墨说到这里的时候,说实话他所说的内容已经是离经叛道,尤其是涉及到儒家学说的时候。
但是赵与芮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一丝不快。
因为论起来,他们两个的人的身份,都有资格谈论这些!……只见沈墨接着说道:“另外这种世代传袭、家天下的皇权也有问题,所有的王朝都是如此。”
“那些当皇帝的,通常会在国朝初建的时候出现几个英睿之主,后期出几个平庸之辈,晚期几个荒淫的昏君……到最后一两个小皇帝,有几个皇朝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时,沈墨扳着手指,向着赵与芮比划着说道:“刚才我说的制度问题,头一个是用儒家学说来治天下、第二个就是世袭罔替的皇权。”
“在接下来第三,就是官员制度。”
“无论是官员的挑选任免、还是任期的监督、还有任期结束后的考核,这些制度里面都有巨大的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