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一愣。
眼睛直直的看着弘治皇帝。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个人自称天子。
他是万万不相信天子就在自己眼前的。
可是
他努力的辨认,眼前这个人,确实有一些眼熟。
怎么说呢
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个人有些相像。
是什么呢
宝钞
陈忠突然想到了什么。
宝钞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还真有几分相像。
一般人,自然不会将眼前的人和宝钞的人联系起来。
毕竟人有思维的盲区。
可是
现在经过了弘治皇帝的提醒,陈忠这才想到了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瘸了的腿,已经无法支撑自己身体了。
手里拄着的拐杖,也啪嗒的落地。
陈忠两腿一软,啪嗒一下跪倒了在地。
弘治皇帝却是感慨万千。
朕就是那个亏了八十多万两银子的人啊。
这八十多万两,可是朕节衣缩食省下来的。
可是现在他笑了,欣慰的笑了。
弘治皇帝说罢,忍不住看向方继藩一眼。
仿佛是在说,八十多万两银子,确实不是少数。
可是继藩拿着这八十多万两银子,给朕买来的是天下人的人心。
这可是无价之宝。
是哪怕八百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
看着这个陈忠,一个曾经戍边的老卒,九两银子,是他最后一丁点的财产,是他卖命的银子。
这京里有多少个陈忠呢,又有多少个陈忠在全额退回了银子之后欣喜若狂呢。
值了
弘治皇帝俯身下去。
双手握紧了匍匐在地,双手颤抖的陈忠。
陈忠战战兢兢,胆大的抬头,端详了弘治皇帝一眼,眼中依旧惊异“您您您真是陛下”
弘治皇帝很少温和,微笑道“敢自称陛下,乃是万死之罪,你看朕像个不良之人吗若是如此,岂不是万死之罪,来,起来,你腿脚不便,坐下说话吧。”
“陛下啊”陈忠滔滔大哭起来“小人像做梦一般,万万料不到陛下居然屈尊至此,草民草民”
弘治皇帝强令他坐下,自己则相对而坐。
热烘烘的炭盆里,火焰通红,弘治皇帝吁了口气“朕来此,就是想看看银子是否发放了,再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内情。朕见你领了银子,心里也就踏实了,朕亏空的是八十多万两银子,而你失去的乃是救命钱,九两银子虽小,可对你而言,就是你的一切。”
陈忠哽咽难言,只是不断点头。
方才还谈兴浓得很,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弘治皇帝又道“你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你的腿,便是朝廷亏欠你的,只是可惜当初的朝廷有难处,所给的抚恤和赏金竟只有这些,现如今国库还算充实,居然没有人将你们的事奏报到朕的案头上来,这是百官的失职,也是朕的疏失,倘若连你们都过不安生,谁还愿来保卫大明,这江山和社稷又从何而来呢”
陈忠泣不成声,脸上尽显动容“陛下乃是圣人天子,能有此念,草民和当初的袍泽,哪怕是九死一生,也是值了。”
弘治皇帝则是回头看了方继藩一眼“继藩,过几日提一个章程来,是关于这些老弱的军士的,现今朝廷有了银子,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方继藩躬身道“是,儿臣遵旨。”
弘治皇帝起身,见着这陈忠家徒四壁的模样。
“朕方才在想,你立有大功,却是家徒四壁,朕该给你一些赏赐,好让你安度晚年,现在想来,天下有多少个似你这般的忠烈之臣,只恩赏你一人,其他人呢终究这不是长久之道,给朕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时间里,朕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照顾。”
“三个月之后,朕再来看你,若是你依旧过得不好,朕先杀方继藩的头。”
方继藩“”
他这是又无端中枪了
陈忠只是哽咽道“陛下万岁。”
弘治皇帝亦很是触动,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等着吧。”
他随即道“走,立即就走,不必相送了。”
他似乎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
天子总是如此,做了许多事,便觉得很满足了,有时沉浸在以往的功绩里沾沾自喜,可如今,弘治皇帝方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太多太多他从前是鞭长莫及之人,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以往,他所追求的,乃是文治武功。
可所谓的文治武功,太过宏大了,何为文治,何为武功呢
弘治皇帝说走就走,他没有回头和停顿,生怕陈忠一瘸一拐的送自己出门,所以走的很是绝决。
朱厚照落在后头,有些不忍的看了陈忠一眼,他是有大志向的人,想要做一个马上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