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宅院,乃官家御赐,完全按公侯规格营缮,占地十亩,前后五进院落,正门刷朱漆嵌铜钉,两边各摆一尊石狮子,门上悬一金字匾额,上面御笔亲书“敕造宣政府”。
马蹄方停,早有门房的人出来迎接,打开偏门,让主人和坐骑入府。王德钧和那侍卫径直行到第三重院子才下马,二人去到一座厅堂,王德钧落座,侍卫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和另外几个锦衣仆从一道押来一名双手反剪受捆的青年。
王德钧脸似静水兴波,直勾勾打量那青年,对方同样面露诧色,相似的表情落在相似的面孔上,外人就更难分辨了。
王德钧定力较高,随即恢复沉稳,问属下:“这人哪儿弄来的?”
侍卫谄媚道:“今早段大人带人从街上捉回来的,说对您大有用处。”
王德钧眼帘低垂,又问:“段起山人呢?”
侍卫回道:“他说回家准备东西,迟些时候过来。”
那被缚的青年就是钟离宝,早上他在竹竿市买烧饼,不意遭一伙打手袭击,稀里糊涂被他们绑来此地。开始还骂骂咧咧地暴躁,见到王德钧立时傻眼,这人就像他的亲兄弟,五官脸型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他嘴巴周围有一圈没刮干净的胡子茬,眉毛较浓密,而对方白白净净不见寸须,喉结也不如他明显,看样子八成是个太监。
小偷骗子反应快,他转眼省悟:“这人与我相貌近似,跑不了就是商荣的仇人了,抓我来准没好事!”
危机感加重,他不吭声了,低下头去静想对策,王德钧善于看人,瞧他的态度就知是个伶俐后生,大概猜到段起山捉他来的用意,命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内心难得地呈现茫然,烘托着许久未有的犹豫情绪,但过不多久便打消焦虑,且等段起山回来再说。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色将黑,那惶如丧家之犬的人鼠窜而来,赶跑周围人,满头大汗地拉住王德钧,浑身瑟瑟发抖。
“恩儿,不好了,商荣和赵霁来开封了!”
这人显然吓坏了,忘记王德钧的郑告,又以长辈身份称呼他的旧名,不过不能怪他,他带来的这个坏消息也让王德钧尾骨生寒,刷然起身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段起山不敢撒谎,如实交代了之前的经历,说话时不停心虚回避王德钧的生冷注视,支吾辩解:“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被赵霁当街叫住,躲也躲不掉。吃饭时看他们起了疑,一时心急想除掉他们,怎料这二人练出通天的本事,竟躲过了南府里的机关。还好我跑得快,否则性命不保。”
祸事已出,咒骂于事无补,王德钧冷冷一笑,直截了当讽刺:“太师叔,您已到耄耋之年,定力怎得如此之差,这点修为,再重生几次也干不成大事啊。”
段起山依靠他才得到今时的地位,被挖苦只能讪笑应承,讨好道:“恩儿,不,王大人教训得是。”
前世他本是乡贡进士出身,被战乱毁掉前程,大半辈子郁郁不得志,被迫上山清苦过活,倡导礼仪标榜德行只为赢得世人尊敬,心里其实很嫉妒那些风云际会的后生,可惜垂垂老矣,纵有时机也抓不住,不得不压抑**。
潜藏的野心被赤云法师窥破,准确使用“重生术”加以引诱,对人到暮年壮心不矣的老人来说恢复青春的诱惑大于一切,他没经过多少挣扎便投入敌人的阵营,暗地里干了很多为人不齿的勾当。幸而赤云法师信守约定,当真传他重生秘诀,他相准青葱年华又身强力壮的景兴平做替身,成功实现新生,经过十几年苦心钻营,赢得了梦寐以求的“黄金屋”、“颜如玉”,富贵滋味还未受用够,谁都别想逼他收手。
要躲避商荣赵霁,还得指望王继恩。
他办砸了一件事,好在及时打上补丁,禀报已更名的靠山:“我赶在那两个臭小子之前带人去他们住的客栈搜查,抓到了商荣的徒弟,现已押来此间。还有刚才送来给您过目的那个小伙子,您觉得怎样?”
言下之意是问王德钧,钟离宝够不够格做他的替身。
段起山不止一次在王德钧跟前吹嘘重生术的妙处,说有了这种神功就能青春永驻长生不老,王德钧通过他的事例见证了此功的神效,可依然难释疑虑,性命攸关的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听段起山讲解“重生术”的原理,只涉及了意识转移,意识和灵魄可是两码事,如果转移意识后,把替身改造成自己,真我却死了,岂非得不偿失?因而他对此不太感冒,但是今天见到钟离宝,他又对这事有了那么一点兴趣。
那青年不但与他相像,还拥有健全的身体,而“健全”是他这一生注定无法弥补的缺陷。
“王大人,您现在万事亨通,只要借用那人的身体重生就能尽享人间极乐啦。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动,不必再忌讳那些武林人士,就是商荣赵霁找上门来也能瞒过去,事不宜迟,最好今晚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王德钧笑了笑,心意已决,经验告诉他人不可以做没把握的事,更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能掌控自身命运的只有自己。
“多谢太师叔美意,此事